孔昭凤:怀念妈妈攥的酸汤子(【节俭▪家风】征文)

导读

妈妈告诉我,她之所以能把酸汤子攥的那么柔顺劲道,是因为,那是糅合了她一生的酸甜苦辣在其中的,女儿不会也罢……

怀念妈妈攥的酸汤子

文/孔昭凤

最近,因为一些事儿,我整个人变得特别脆弱,眼底貌似蕴藏着微型湖泊,有着取之不完的泪水呢。尤其是今天,想起了妈妈攥的酸汤子,竟然想到泪流不止。
说到酸汤子,得先说说“粉子儿”。

做酸汤子的原料是土法泡制玉米淀粉时,上层澄出的那层酸面儿。很是来之不易呢。而妈妈土法泡制“粉子儿”的工艺,对于童年的我来说,是一件特别奇异神圣的事情。至今回忆起来依然几近膜拜!

每年秋天,新玉米收到自家院子里后,妈妈总会挑选出一些颗粒不够饱满,颜值不够高的玉米棒,让我和姐姐趁新鲜剥下玉米粒,用簸箕把玉米绒和杂质簸净,然后,放在一个大缸里,用山泉水浸泡发酵。
大约半个月之后,原本瘪咔的玉米粒都被涨发成了粒粒饱满的圆“胖子”,当玉米粒鼓胀到一定程度时,玉米粒内核便唯有挣扎着脱壳“裸奔”。于是,一件件玉米粒“外衣”会争先恐后地向水面上舛,以求漂浮在水面让主人及时发现,捞它们出来喂家禽。
待水面漂浮的“皮囊”都捞净后,妈妈就会把簇拥在缸底卿卿我我的裸“胖子”们一起盛到水桶里,套上家里的小毛驴上磨,磨米浆。
磨完的米浆,妈妈会用布袋子在盛着山泉水的缸里用力淘甩,一袋袋地把细面甩出,把粗渣都过滤在袋中倒出,周而复始,待全部淘甩完毕后,缸里留存的便都是精华了,这个时候,只见妈妈像个武斗士一样,庄严而神圣地手握备好的长木棍,顺时针在缸里不停地搅动,让米浆和山泉水充分糅合在一起翻滚旋转。
那个以木棍为中心的黄色漩涡,在我看来特别的梦幻,我总想调皮地伸手在漩涡中激起一朵涟漪,但是,每每都是被妈妈威严的眼神制止住。妈妈说,搅面浆时若是乱了方向、变了频率,就会直接影响到“粉子儿”的出货,一不小心就会混浊出一缸的“花粉子儿”(花粉子儿是一种失败的粉面)。当妈妈确认缸里的米浆充分搅拌均匀时,会逐渐降低搅拌的速度,然后适时抽出搅拌的木棍,用锅盖把缸盖好,让粉浆慢慢静止沉淀,并叮嘱家人,谁都不准去动。
待到次日清晨,原本粘稠的面浆,会神奇地分出两层,缸下蛰伏着黄橙橙的粉面,上面是纯纯的清水,妈妈先小心翼翼地用瓢把所有的水舀出,然后,再用早就准备好的包袱包上凉透的草木灰,放置到缸里粉面的表层,摊平铺均匀……几个小时后,草木灰便把面表层的积水吸干了,妈妈用专门的刮板把黄色的粉面刮出放到盆里待用——黄色粉面刮净后,蛰伏缸底的淀粉,就露出了醇白的皎好面容。
这个时候,妈妈会面带笑容地用一个尖刀,割划出大小均等的粉块儿,摆在大盖帘上晾晒。待完全晒干后,这些“粉子儿”妈妈会当宝贝储存起来,用足一年。
那些年,农村物质贫乏,“粉子儿”算是庄户人家的稀罕物。并不是每家的女主人都会做。屯子里的二大娘就总是做不好“粉子儿”,每年都要拿红豆或者水果等自家产的农副产品找我妈妈淘换“粉子儿”。
我的妈妈是孔家沟里有名的巧媳妇,她有一双万能的手,每年都能化腐朽为神奇地土法泡制出白花花的“粉子儿”来。
儿时,我超级爱吃妈妈攥的“酸汤子”,所以,少不更事的我,心里总是窃窃地与妈妈的企盼逆反着。我盼着出“花粉子”,而妈妈却恨不能缸底下最终蛰伏的都是白净净的淀粉。
尤为重视生活仪式感的妈妈,是要靠“粉子儿”来提升生活品味的:正月里来了贵客,炒菜要用“粉子儿”勾芡;二月二龙抬头,摊煎饼要用“粉子儿”勾兑面糊;六月六蒸茄包子时,要用“粉子儿”调馅儿;过小年蒸粘豆包时,要用“粉子儿”晶莹表皮;杀年猪灌血肠,要大量地使用“粉子儿”兑血浆;过大年贴对联贴福字时,也需要“粉子儿”和面打浆糊……因为,“粉子儿”的一物多用,妈妈自然是把“粉子儿”视若宝贝啦。做“粉子儿”的时令季节里,婶子大娘们见面打招呼的常用语都是用“今年粉子儿成色好吗?”“粉子儿”成色好的女主人就会声音高八度地答:“好着呐,上面的面儿就有寸巴厚,想多吃几顿攥汤子都吃不成。”而成色不好女主人的就会声音低弱地顾左右而言他:“今年酸汤子面柔韧着呢。”
我这个坏小孩儿,当年却特别盼望妈妈能偶尔失手,做花一次粉子儿,让我好多吃几顿“酸汤子”,现在再来回忆我童年里的小心思,心里满满的都是罪恶感。
出粉子儿的当晚,我就有心心念念的攥汤子吃啦。妈妈做的酸汤子,那是孔家沟一绝,没人能超越。攥酸汤子之前,妈妈吩咐我烧滚一锅开水,而她则会先团揉几个椭圆形的面团,下锅煮熟后捞出,和盆里的生酸面揉到一起。然后,妈妈会把一个专用工具——“汤套”套在右手的虎口间,左手团起一个面团托在手中,右手用力攥紧往外一甩,一道黄色的面条,便会彩虹般由妈妈的右手虎口里腾空而跃,在锅的上空“刷”地转一个圆圈之后,完美落入锅中,就这样,举一反三,就会成就一锅金黄色的玉米面条。
当晚,不用摆餐桌,一家人每人端一个大海碗,各自捞一笊篱黄金面条到碗中,然后撒点事先备好的豆酱、葱花和香菜,吃起来那真真叫一个酸爽。
至今我也不明白,那明明是一锅精美绝伦的手工玉米面条,当地人为啥叫酸汤子。其实,也没必要求解,反正,没了妈妈的我,只能在梦里砸吧着嘴,去品味那远逝的美味而不得解馋。
攥酸汤子,所有的程序我都牢记于心,青春时光里,我曾经多次尝试学妈妈的样子去攥,但从汤套里挤出的面条,每次都跟蝌蚪一样,短小而没有韧性。
妈妈告诉我,她之所以能把酸汤子攥的那么柔顺劲道,是因为,那是糅合了她一生的酸甜苦辣在其中的,女儿不会也罢。
妈妈倾尽一生,在艰苦日子里历练出了各种超人技能,在儿女们的成长路上,洒满和煦的阳光,引领着我们一路向上、向好!0
今天,我们和作者一起,怀念她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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