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4)
不一会儿,我们四个人就走在我刚刚走过的路上。我们只顾走自己的路,谁也没说什么话。好在一路下坡,走起路来比较轻松。喻伯右腿虽有些不方便,但走起路来仍显得刚劲有力,虎虎生风,令人感觉到莫名的敬畏。
我们四个人走在公路上时,老远就看见卫生院楼前聚集着许多人。我是越走近越害怕,我强烈感觉到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再看看喻伯,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默默地走着自己的路。喻婶则满脸通红,眼神近似绝望。
“来了,他们来了。”有人在那边叫道。那堆人马上都不说话了,都望着我们。
我们走到楼前,何院长与周校长迎上来。何院长伸出了手。
喻伯伸出手,只是将草帽拿了下来压在胸前。他两眼盯住院长,静静地问:“孩子怎样了?”
“……”,院长欲言又止。
我也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院长的嘴巴,感觉到整个空气仿佛都在凝滞。
喻伯淡淡地说:“说吧,”
何院长在他的眼光的逼视下显得非常不自然。最后,他终于说出了几个字:“孩子……没有了……”
只听到喻婶一声大叫“我的儿啊——”然后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我赶紧把她扶住,又有几个医生跑过来帮忙让她坐在地上。我的眼里终于流出了泪水。
喻伯似乎仍然淡淡地问:“到底是什么病?”
何院长把最难以启口的话说出来之后,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再说起别的话时也自然了许多。他说:“还没有检查出来原因。不过我们正要组织医生研究这个情况……”
喻伯说:“我想去看一看。”然后就往前走。
何院长与周校长忙跟上前去,抬着手说:“在这里。”
我不敢进去。我真的害怕。我不敢想像,几个小时前还清脆地喊了一声“报告”的俊美的小男孩,就永远不会起来了!我眼睛一闭,两滴泪水从眼眶里滚出来,又顺着脸颊缓缓地下坠。我又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那个欲笑又止的小家伙。明澈的眼睛闪闪发亮,眼里含有无限的笑意。天啊,难道这是一场梦么?!再看喻婶,早有一个人搬来一张藤椅,扶她坐稳了。她好像也苏醒过来,只是闭着眼睛,涕泪横流,一个劲地在那儿喊:“儿啊,我的儿啊……”声音凄惨,悲痛欲绝,让人闻不忍闻!
十几分钟后,他们从那间小屋里出来。喻伯站在门前,望着远处,一言不发。他在看什么?在看对面山那边的家么?在回忆自己儿子的一切的一切么?我不敢看他,也不敢想他在想什么。我只是感觉到,一个父亲,一个突然失去儿子的父亲,一个突然失去唯一的儿子的父亲,一个年过六旬而失去唯一的一个十几岁儿子的父亲,他的心现在一定在滴血!这个父亲,手里还抓着草帽的帽顶,披着沾了无数泥浆的衬衫,敞着胸怀,露出条条肋骨。裤腿高挽,腿上没擦净的黑泥已干,正变得灰白。这一个农民父亲,你,你将怎么办?
此时此刻,除了公路上的汽车声和藤椅上的喻婶的哭声,大家都静默着。
许久许久。
喻伯终于收回自己仿佛入定的目光,对周校长说:“算了。现在是想办法把他弄回去。”
周校长连连点头。自从喻伯到来,他还没有说上什么话。
喻伯说:“我……就是我们两个下来了。不知你们学校能不能帮我个忙?”
周校长又是连连点头,说:“应该的,这是我们应该的。”然后想了想,扭过头对我说:“楚老师,你去喊一些人来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