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场专辑4 | 为什么大家都爱去赶场

老张这一辈子都在和赶场打交道。
早些年每逢三六九,他早早地就把要卖的东西装进背篓,天不亮就往场镇赶路。运气好的话,天刚蒙蒙亮老张就把东西卖完了。这时候他就会到场镇上闲逛一圈,看有没有需要买的东西,然后找个小饭店炒一两个菜,喝两三杯早酒,等三五好友一起聚一下。
老张一直觉得,自己一辈子的事情都可以在场镇上解决,自己生于此,长于此,葬于此。
后来岁数大了,老张发现自己与场镇的连接更为紧密了。以前自己赶场尽往粮店、杂货店跑,原来却喜欢往布店、药店、裁缝店甚至木匠铺跑。
再到后来,哪怕不赶场的时候,老张心里也总是挂着那里。如果手上的农活不多,他甚至愿意白走上七八里路,就是为了在场镇上的茶馆坐一会儿,听听旁人摆县里市里的稀奇事。这样晚上回家的时候,他也就有了谈资。
在中国村镇,还有许许多多个“老张”。一个“老张”的活动半径有多大,就决定了当地片区赶集文化有多兴盛。
就川地而言,早些年并没有“集中居住”这一说。大家分散在田间山间,即使相邻较近的人家也不过是三五户而已。这种分散式的院落居住模式,注意定了人们需要一个场景和媒体来承担交流沟通的需求。这时候赶场就提供了契机,场镇就提供了空间。
“赶场”这件看起来很小的事,对于很多川地人们来说都是大事。
李劼人曾在《死水微澜》中说,“赶场是货物的流动,钱的流动,人的流动,同时也是声音的流动。声音,完全是人的,虽然家禽、家畜,也会发声,但在赶场时,你们却一点听不见,所能到耳的,全是人声!有吆喝着叫卖的,有吆喝着讲价的;有吆喝着喊路的,有吆喝着谈天论事,以及说笑的。只有人声,只有人声,到处都是!似乎是一片声的水银,无一处不流到。而在正午顶高潮肘,你差不多分辨不出孰是叫卖,孰是吵骂,你的耳朵只感到轰轰隆隆的一片。”
的确,对于很多人来说赶场日就是一场节日。这时候来自五湖四海的货品汇集于此,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汇集于此,将原本懒懒散散的场镇填得满满当当。
曾经和一位农业方面的专家讨论赶场的话题,他有这样一个观点。
“赶场是典型的自给自足状态下农业社会的常务。在农业社会中,没有明显的地域分工,商业也不发达。为了达到自给自足的目的,定期与定地的需求就出现了,于是就有赶场制度。为什么早些年一个场镇的范围是十二里路,因为那正好是一天的行程。”
后来我将这个话题衍生开来,继续说道,“再到后来,场镇不仅满足了人们商品交易的需求,更满足了人们信息交流和日常社交的需求。早些年农村的消息来源很闭塞,赶集就是农民了解信息的重要来源之一。这些年获取信息的渠道多了,赶场就只剩下社交的功能。”
我们现在身处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无论是高精尖的科研技术,还是农林牧副渔的知识,都能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获取。时间退后三四十年,没有互联网、没有手机,信息获取的主要手段还是图书、报纸以及人们的口口相传。
每逢三六九的赶场日,各种各样的人就汇集在场镇上。这些人不仅带来了五湖四海的商品,也带来了四面八方的信息。场镇上的茶馆、饭店、甚至街边都成了消息飞速传递的渠道。
“你晓得不,隔壁大全镇上出了一件怪事,听说那天张老幺晚上回去的时候,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回来床上躺了好多天,到现在都还病怏怏的。哎呀,哪个儿豁你!”
“现在广州深圳那边就是兴这样穿,这个大喇叭裤是最港的样式,听说是香港那边流行过来的。隔壁庞家村的庞眼镜去年不是到深圳打工了吗?他回来就带了好几包这种裤子,在县城摆个摊就卖完了,听说他娃娃赚惨了!”
“你晓得不,现在美国和苏联还扛到在。现在就看哪个先抗不住,哪个就输了。你听我给你分析嘛……”
茶馆饭店里,每当有人起了这样的话头,总会围上好些个人来听。见到有人捧场,说话的人就更是兴奋,口若悬河地说得更起劲。
旁人听上两三段话,了解几百里甚至几千里以外的所见所闻,回到家又是好一番谈资。他们悄悄学一些新东西,听一些新见闻,以在家里在村上不经意间讲这些新的见闻,引来旁人羡慕和佩服的眼光,那么这次赶场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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