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年后的红色寻踪,陈胡屯、长坝槽战斗遗址实地调查
八十七年后的红色寻踪
——陈胡屯、长坝槽战斗遗址实地调查
罗 树
陈胡屯是贵州省仁怀市茅台镇元木村的一个组,现称陈胡屯组,与四川省古蔺县茅溪镇九坝村毗邻,所交界的地方山下是贵州所辖。陈胡屯山垇上是四川古蔺所辖,四川人把这个辖区叫陈胡屯垴垴或陈胡屯垇口(垴垴,四川方言:山顶)。
贵州茅台镇元木村陈胡屯组
陈胡屯往四川方向的山上属四川古蔺县茅溪镇九坝村管辖,当地人又称店子丫口。右边稍高大一点的山叫营盘山,站在山上,看贵州方向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是四川防御贵州进军的最佳地方,是历代兵家驻扎防御之地,故称“营盘山”。山垇中间有个方形陷下去的一块荒地,直径近二十米,深四、五米,叫“万人坑”。
万人坑来历有两种说法:一是说这里曾是石达开入蔺时与清军激战的地方,战死士兵都葬在这里,当地人称“万人坑”;二是92岁的肖清孺之说,是这里是一块低矮的田,红军牺牲在周围后因为烈士遗体太多葬在这里。
关于敌机轰炸致九十多红军牺牲一事,四川、贵州的地方党史资料上记录的人数是一致的,当地人也都是这样说。不同的是,川黔两地的人都说红军是牺牲在自己辖区的,都对所说的对方土地上是否牺牲红军表示质疑。
陈胡屯垴垴(又称店子丫口)“万人坑”
笔者一行数十人于2021年7月7日起两天的实地调查,到贵州仁怀茅台镇元木岩村陈胡屯组红军坟陵园纪念地,找到讲述红军故事第二代传承人胡传开。
第二代红军故事传人胡传开(右) (摄影 王海清)
胡传开说再过两年就进入古稀之年了。他是1943年出生,曾当过兵,1956年入党,是烈士陵园的守墓人,其人极为热心。胡传开介绍,父亲胡泽光多次说过,当时只有六户人家,红军来了在这里住过一夜,在今天纪念陵园的竹子林坟旁,前后是大柏香,1935年3月15日在山上打仗,第二天早晨转移,从茅台三个渡口(分别是上渡口杨、中渡口赖元兴、下渡口邬)渡过赤水河,过河了有四根高坡到四川古蔺,第一根是山阳坡、第二根是岩低下、第三根是石墩子、第四根是杨家岭岭。
国民党三架飞机轰炸,炸死了很多人,当时不是现在看到的松林,全部是青杠林,飞机飞得很矮,父亲说甩石头都能打得到,惊动了一匹马,马受惊吓后嘶吼跑动,被敌机发现目标,随即狂轰乱炸,炸死了很多人。后来父亲作好事,把死的那些人(十多具尸体)埋在竹林坟边,捡到的东西有手枪、子弹、民国三年的大洋。
胡传开说,小时在四川肖清儒老师执教的长坝槽小校读书,曾经参加学校组织的修建在贵州所辖陈胡屯的烈士墓。他记得肖老师他们立的墓碑是“中国工农红军”,是红底黑字,他们把竹林旁的红军遗骸收集在一起,给红军砌了一所坟。后来贵州这边茅台镇党委政府把这个坟迁搬到对面的山上,修成了今天的红军烈士陵园。
笔者一行拜访已经九十二岁的肖清儒老人,老人家是茅溪九坝九组赵九寨洞口坡人,1930年1月21日生,1990年教师退休,现年92岁,现是茅溪镇九坝村亲历红军长征的唯一健在人。老人家除耳朵听力不太好外,身体十分硬朗,记忆力惊人。
见证三渡赤水、后带领学生修建红军坟的肖清儒
对当年红军三渡赤水经过家乡,老人家记得清清楚楚,所叙述中没有一点前后矛盾和逻辑思维混乱的地方。
老人说,1935年红军三渡赤水河,红军来时他只有五六岁,记得还跑不得,是母亲背去躲,一路上只听见枪炮声,还真的没看到过红军。
后来听到大人们说过,鲁班场战役后从贵州茅台上、中、下渡口过赤水河,经诸多地方在陈胡屯隐蔽休息。隐蔽休息期间,国民党反动派敌机低空侦查红军,飞机巨大轰鸣声惊动了隐蔽休息的红军,战马受惊后嘶吼发狂,随即目标暴露,敌人知道红军隐蔽在树林里,于是狂轰乱炸,有九十多个红军牺牲。
肖清儒老人1953年开始教书,在长坝槽任教期间,王远通在庙山儿读书,不是同一间学校,但每年都要集中带起学生去给红军扫墓。那时庙山儿校长是戴守成,学校里只有五个老师教书。
1956年的三月份清明,戴守成校长请人做了块木板,写上“红军烈士墓,庙林小学全体师生立”,学生抬着往大地名大屋基的店子丫口郑德寿(后人郑少兴分到天福)去。庙山儿的学校只有四年级,学生最大的十二岁,个子都很小,教师五人都是古蔺来的,是骆建平、林延州、宋新永(女)、陈之灿。
戴校长是雷家沟毕业的,请了七十多岁的郑树林给师生们讲述红军故事。
当时已经七十多岁的郑树林说:“万人坑是郑德寿家的田地,拉了一些人围在里面,就叫万人坑了,红军走了后,做成土......,万人坑一带由于泥土比较厚,你们无法去挖”。
戴守成校长带领师生在万人坑附近挖了半天,最深的挖了一两米,但什么也没挖到。郑树林给我们说山下的是贵州所辖陈胡屯,路旁还有一些骨头,山脚下刘家、安家、郑家的祖坟旮旯处还有一些盖土很薄的红军尸骨。戴校长说我是当地人情况熟悉,安排我找到当地掩埋红军的人,我一打听找到胡作兵,请他指认散埋红军的地方。胡作兵指一处,我们师生就用大脚耙梳去挖一处,果然挖到一些尸骨。师生们就把这些尸骨捡在顺着坎子挖的泥槽里,填上泥巴,周围砌上石头,立了那块墓碑,就成了当年的红军坟。
现在贵州陈胡屯的红军坟,就是茅台镇人民政府后来把这个坟搬在对面的山上。
肖清儒老人提到的王运通,1944年生,后来也当上了老师,曾在长坝槽、小河,天福,水井,庙山儿等地方教过书,晚年到九岭小学任教七年,2004年退休。
学生时代参加修建红军坟的王运通
王运通记得十分清楚,他说1956年,他12岁,在庙山儿读书时,是五年级学生。在戴守成校长带领下,在万人坑那里,泥土厚实,刺草特别茂盛,陈胡屯穿长衫六十多岁的胡某兵介绍,说他亲自去拉来掩埋的。王运通那天一起去挖,除挖到骨头外,还挖到铜元、子子钱、枪支,当天学校还在那里进行参加少先队的学生宣誓。
王运通说,他父亲也是教书老师。听他说过,陈胡屯隔得近,堂侄女王转南丙辰年1905年生,看到红军插着丫丫和树枝做掩护,从长坝槽上去,王运通的家公牟金文跑了,家婆赖新舟在家,杀猪、碾米,家婆带路到石宝后放了回来。
架机枪打落敌人飞机的长坝槽
长坝槽距离陈胡屯十多里路,是当年红军三渡赤水从茅台往石宝进军的必经之路,现属四川古蔺县茅溪镇九坝村。长坝槽两面算是崇山峻岭,沟长数十里,下游叫李孝沟的地方更是溪深林密,自古至今是无人烟之地。
92岁的肖清孺老人介绍,1956年他们修建红军坟,请了当时七十多岁的郑树林老人给师生们介绍,说红军过来两三天,红军打飞机是在长坝槽大扁上,飞机被打落在长坝的无人烟之地李孝沟。
红军在营盘山垴垴(左边的山上)扎营,隔茅台渡口十五里左右,国民党飞机追到黑石桩,丟到甘家沟里,后来有些人把炮弹皮捡来打锄头、耙梳。
大屋基郑树林说,在陈胡屯捡到一些枪、被肖保长收了,红军从那里过,喝水了把水挑满,把地扫干净,川军就不一样了,杀鸡杀猪,他们都经过大屋基、楠木坝、赵九寨等地方经过。父亲肖彬南字肖孝平说的。
徐西贤是茅溪碧云村四社凤台湾人,父亲徐正衡,1992年去世时84岁。
徐西贤(后排中)
徐西贤多次听到父亲说过,红军甲戌年来住我们家,家里人全部跑光,到檐后的后山堡上,听到碾子响,来了没多长时间,飞机过来了,飞得很矮,比屋檐高不了多少,所有的火全部打湿,第一架飞机来回去了,第二架又过来,投了一颗炸弹在竹林里,对面的山包上也投了一颗,当地人后来捡到炸弹碎片,在李家打不起,后去侯宗培家,打成刀很是快,没炸死人,在房子上绕过去,第一架飞机丢了纸要子(传单,有红的绿的白的,上面写着“蒋委员长掌命令,拖枪拖队者一律投诚”,红军在我家住了一夜,我的公是儒坛先生,地阵里有一间书屋,里面可以写字,我家一个长年叫祝国州割草回家,他不晓得红军来了,红军问他主人家去哪里了,他说不晓得。红军饭熟了就舀给他吃。红军在板壁上写了“打土豪,分田地,红军绝对不拉夫”。
见证人对红军和川军截然不同的评价
肖清儒老人说,红军长征时他虽然只有五岁,但长后听到很多人说过,红军过后是川军,川军是刘湘的队伍,经过赵九坝两天,“不讲理,乱求整”,还记得清楚的是,他们家有一套响器,川军看到就给他们抢走了。
徐西贤听父亲说过,黑了,红军没走,他们家在附近的陈先念家住,第二天拿人来看,红军在拿粮食,但没有拿其他的东西,他们是从对门的下民垇来,走茅台渡,长坝槽,陈胡屯,庙山儿翻过来,青杠林,何焕章的母亲何老婆婆砍了些竹丫丫,红军拿来躲在头顶上,第二天,苦蒿塘、官家沟,马跃到石宝。
胡克勤说,我爷爷生于1890年,叫胡德恒,上半面只有我家有碾子,爷爷是民国初年的保长,红军到了赵家、陈家,我婆夏士云生于1893,小脚,二伯娘李大贞怀孕无法去躲,大伯娘王在英横下心来照顾她们两婆媳妇。
胡克勤讲述红军故事
红军在我家碾米,三婆媳妇帮忙半米,这时飞机来了,他们跑到屋后的鸦片烟土里去躲,红军走时,送了两个细碗给幼小胡克柔胡永锡,有一个碗是透明的,有一个的上面有绿花,六十年代我父亲捐到农会,后交给政府了。
白蜡村(官家沟)有个姓王的,给红军背东西,红军付费,回来后很高兴。川军来后,他主动去帮川军背东西,问要钱,结果遭打一顿。
笔者一行通过两天的实地调查,结合贵州和四川的地方党史资料,形成一致意见,结论是:一是贵州陈胡屯和四川陈胡屯垴垴被敌军轰炸,不是孤立的,陈胡屯一带周围五公里路内,敌人都轰炸过,分布在周围的弹坑至今还保存得很完好;二是属于贵州陈胡屯山脚牺牲红军十多人,修建红军坟的师生均健在,且思维清晰,准确指认红军坟地点,陈胡屯山脚牺牲红军十多人属实;三是属于四川陈胡屯山顶(当地人称店子丫口或陈胡屯垴垴)“万人坑”葬有近百个牺牲红军,亲历者郑树林1956年曾经给庙山儿师生现场讲过,而且当时的老师肖清儒和学生王运通(前者是长坝槽学校,后者是庙山儿学校)两人均健在,说法一致,调查组一行察看地形,“万人坑”埋葬近百人是最佳条件,是说得过去的;四是长坝槽大扁上打飞机,泸州市党史资料和地方党史资料记载得十分详细,还有打飞机的场景描述(参见王海清先生发表在川南网的《一屯两省六十年坚守红军英灵》)。
调查组实地考察长坝槽架枪打飞机的长扁上地形地貌
调查组一行到长扁一带实地察看地形,该地理位置和史载打飞机的场景描述一致;五是老百姓对红军和川军的评价,完全是大相径庭:红军好,川军坏,红军美名已经深深扎根在老百姓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