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有幸沐春风——纪念赵玉华老师

赵老师是我小学期间的班主任，微胖、短发，教语文；她做事利索，说话干脆，写一手漂亮的板书，获得过很多教师荣誉。赵老师病卧廿载，近两年多次病危，她的离去并不意外。

我从小就是个乖学生，她对我并不差，但是我很怕她。是的，她很严厉；严厉到和学校接触很少的父亲都会说：哎呀，这个赵老师啊，厉害的很哦！严厉到我对她最鲜活的记忆片段，都带着些许的杀气。

北风呼啸里我睡眼惺忪的起床、囫囵的吃完早餐、披星戴月的赶汽车、心急火燎的跑进教室；全程一个半小时，因为堵车迟到了一分钟——我整个小学期间唯一的一次迟到，得到的奖赏比天气还寒冷：“你是不是不想上学了？”最让我委屈的是，再后面进来的女同学，并没有受到批评。

L同学很淘，一次班里开会，在赵老师的组织下，全班同学逐个对他进行批评。我不敢想象自己换做L，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Z同学那时候很肉乎，有些哮喘，赵老师平时很怜爱他；但是有一次他犯上顶嘴，被赵老师单手拖着扔出了教室，全班鸦雀无声。

严厉，是她表达爱的方式之一。

有一次写作文，大概是《我喜欢的老师》一类的题目。我先开始写的是一位和蔼的数学老师，可能是相处时间短，虽然内心很喜欢这位老师，下笔却无话可说，结果得分很低，被赵老师打回重写。再写，自然就写成了赵老师，交上去，得了个高分。当时心里很不服气，觉得是赵老师变相的制造了我情感上的贿赂，才给了我高分。过些年，再翻出作文来看，惊讶的发现，每字每句情真意切——文字，骗不了自己。

是的，无论怎样的畏而远之，在内心深处，我感激她对我们的付出，授课时不厌其烦的教导；我感激她对我们的照顾，伤病时无微不至的关怀。在内心深处，我，我们，三千情丝深深纠缠着她；犹如孩子面对严厉的母亲，小心翼翼而又深深眷恋。这种情感，在我长大成人可以和老师平视对话之后，才慢慢理解。

现在，我注视着赵老师的照片，心中充满温暖。

大学毕业后几年，从同学那里得知赵老师病了。五十多的人了，教师运动会上还参加仰卧起坐比赛，结果脑淤血，半身不遂；身体毁了，家庭也随之重创。想起小时候学校运动会上，我们班失去年级第一时，赵老师心有不甘的脸色。她太要强。

从此，赵老师不再下楼，除非是病重得被送去医院，她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生病的样子。不大的小屋，简朴的家具，踯躅蜗行的步伐，二十年光阴，就这样飘忽而过。

赵老师刚生病的时候，同学们组织去看望，她眼光呆板，口齿含糊，完全不是印象里精力过人的模样，让人唏嘘不已。后来病情稳定，对于现实也逐渐接受，精神上好了不少。看到二十年没见的学生，不仅能叫出名字，还能说出学生父母的工作单位，让人惊叹不已。14年我出国前去探望她，赵老师脸色红润，偶尔还开句玩笑。

每次去探望，十几个人挤在小厅里，赵老师和每位同学单独交谈几句后，很多时候就是那么坐着，手里握着身边学生的手，缓缓的顾盼着左右，静静的听着我们叽叽喳喳的相互谈论生活和工作，中间偶尔插一两句话，语气轻柔沉缓。闪回当年，赵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课，字句顿挫，板书铿锵；讲台下一片肃静，所有同学都神情投入的听她讲解课文段落；我的心牵挂着课桌里的武侠小说，却不敢偷瞄一眼 。

虫鸣风起，岁月无痕。

我要向两位同班同学，吴乐乐和张京，致敬。在我印象里，他们不是赵老师宠爱的学生。而在赵老师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付出了极大的辛劳来回报师恩，也是赵老师生病后最依赖和信任的人。有这样的学生，是老师的幸运和骄傲。

今生有缘，结一段师生情谊，希望赵玉华老师，在天堂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