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再具体些?那好吧,哪吒剔骨还父剔肉还母,古人讲“隔”,就是和而不同。我将此称作烙饼大法第三重。对,临摹求形似是第一重,进而在节奏、墨法、书写性上多探索,有前者做基础,对结体、笔法、节奏、墨韵有了相当积累,那就开始拆解组合吧。譬如结体,以左右结构为例,或左低右高,或左高右低,宽窄有别,正敧相映,展之令大,促之使小,不妨以原碑字法为参照,进行简单置换、变化,反反复复烙烧饼,循其规矩而求变,展览有其规律性,知其不足,又非三五个评委能够左右现状。哦,你问哪类作品容易胜出?呵呵,当然是好看的了!侃侃主认识一美女,每见一次都有变化,化妆使其有了七十二变,想多看几次,却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存在。对呀,新鲜感对评委而言,有很强的杀伤力。当然,这要建立在美的基础上,颜值极高那一类,歪瓜裂枣就算啦。
如何让评委对你的作品感兴趣,简言之,就一句话:丰富而不做作。丰富在表现技法层面,包括笔法、结字、墨法、节奏、章法诸多方面,以笔法论,方圆、藏露、曲直、粗细、刚柔能否相互关照?是否因势赋形、兼顾上下左右?墨法因字径大小或有不同,但必须考虑大空间下的视觉感受,体现出书写的节奏感和情绪化表达;章法与审美取向紧密联系,是字与字、行与行间的整体考量。从形式角度讲,丰富包括作品形制、材质、色彩、拼接,犹如女人化妆,摆弄得好,颜值提升个三五成还是有可能的。当然,书法毕竟是线条的艺术,线质上不去,那也是白搭。
展厅需要琳琅满目、丰富多彩,不仅是形式、色彩,风格、流派绝不能忽视。我都笑了,清朝有高度的隶书大家就那么几个,风格都很突出,如果你学得到位或在此基础上有些想法,当然没问题。
汉隶是富矿,汉碑、摩崖、简帛书,一碑一世界,流派纷呈,按理说,展出的作品应该很丰富,实际情况却不尽然。一窝蜂地朝那几个名碑上挤,即便写得很纯正,竞争也惨烈。虽是隶书展,打酱油的却不少。什么?你是初学,只写了三五年《张迁碑》,现在还想拼一下!哦,我瞧瞧,嗨,还真不错,有模有样的!不过我告诉你,这样可不行!除了结体、章法,你还有什么?当然,前些年这水准或许可以,现在嘛,呵呵,你还是洗洗睡吧。其实,字写得好坏与时间长短没有必然联系,你的字还是下了功夫,步调却慢了,理念没跟上。嗯嗯,你这态度我喜欢!要我说呀,不妨从这几个方面来训练:可以再写得活一些,对,执笔要松,弃掉镂刻痕迹,书写性还要加强,墨韵要出来,枯一些涨一些,节奏感还是要兼顾的;当然,写到这个份上,肯定为数不少,评委眼一花,你可能被枪毙了。要再保险些,对笔法不妨多些思考。写过篆书吗?金文、石鼓文都行。哦,那就好,不妨注入一些篆籀笔意,现在比较一下,这不是高估了一些嘛!
字法还是《张迁碑》,似合似离,有些新意;说得也是,这两招别人可能也会用,没准就撞船了。如果哪个环节再差些,嗯,还真不好说!要玩高难度?视觉效果还要强?亲,你的营养似乎跟不上呀!看,《石门颂》《杨淮表记》属于有行无列类,《张迁碑》可不一样,要以此看齐,哦哦,结体、笔法都要调整,我头都大了!咋一看,出处不明显么,真是这样!那就比划一下,与《张迁碑》有相合的地方吗?对呀,剔骨还父,剔肉还母,有些东西似乎真割舍不掉,这就是经典胎记。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即便专注一个碑帖,思维活跃了,还是可以衍生出一些有竞争力的作品。再说另一种可能,如果资源够丰富,手头正好有生僻的碑帖,比如新出土的那一种,受众感到陌生,你不妨写得纯正些,没人与你竞争,只要法度、格调过得去,那是绝对地存在。
比如他人写《曹全碑》《礼器碑》《乙瑛碑》什么的,字径多在四五厘米大小,你可以再小一些,或放大到十厘米以上。譬如竹简,字径宽不及一厘米,能写成三四厘米也说得过去,要整到十几厘米以上,线条质量,气象都会出问题,还真不容易做好。
哎哟,你问我学当代隶书名家的字行不行?怎么说呢,好的东西都可以借鉴,厚古薄今是带着有色眼镜晃荡,当然要不得。就怕你将习气当成了风格。如果缺乏较高的审美判断,崇拜某家而致亦步亦趋,那就坏了。夹生饭容易做,余味却经不起品咂。更何况艺术崇尚原创性。侃到这里,想起何应辉先生。四川出了一大批何主席的铁杆粉丝,获过奖,地位也显赫,多少年过去了,年龄也一大把,个人对书法的思考却少得可怜。倒是有位姓孙的书家,继承了何氏笔法,追求线条之苍涩、恣肆,于结体、章法上又有个人的切入点,“隔”的意识比较强,获奖也理所当然。
嗨嗨嗨,那个谁,你笑啥?码这么多字,苦焦苦焦的,我容易吗!也不见打赏一下!好啦,没功夫闲扯淡,开始准备作品。征稿启事上写得明白:健康向上的古今诗词联赋,还加半句,提倡自作诗文。或许有人会嘀咕:内容宽泛得很,随便写呗!侃侃主不这么认为。一搭笔就是“十年生死两茫茫”,谁受得了!要不,就是“春眠不觉晓”!的确,这些都是经典,不是不好,而是用错了地方。或消沉哀伤显晦气,或童叟皆知似嚼蜡,谁待见呀!大家作文,抒怀、载道,情绪化的东西极多,这是最动人的地方,而放之四海皆可用的却极少。反而是那些粉饰太平、歌功颂德的文辞,被书家抄来抄去。当然,也有些内容还不错,已经抄滥啦。如果内容再生僻一些会更佳,其中道道不再啰嗦。对了,文论、诗论、书论什么的,也不错。至于抄录自个儿的东西,还是要谨慎,若无较高诗词联赋功底,也别难为自己。
内容确定后,还要留意版本优劣,摊开《书家挥毫必备》或依靠度娘搜来问去,相当不靠谱。印象中,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上海古籍出版社有过一套《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共5册,朱东润主编,繁体字编排,至今印刷数十次,超过100万册。那年月,老先生们学问好,做事严谨、细心,这样一套书在手,写错字的几率就小了许多。书法创作要求繁简字不能混用。如“术”与“術”、“厂”与“厰”、“云”与“雲”、“后”与“後”、“范”与“範”、“里”与“裏”、“制”与“製”等等,乍看以为是简写与繁体差异,实则表达不同的意思,若有疑惑,还是要勤翻字典。错别字是作品的硬伤,常被一票否决,所以要高度重视。
形式是作品的重要构成部分,若运用得体,必然锦上添花。展览准备之初,可以大量翻阅历届大展作品集,梳理一下风格与章法、取法与形制、材质与格调、气象与尺幅大小等问题,进而构思属于自己的那一件。就隶书展而言,师法的多样性决定审美与形式的生成,或整饬俊秀,或雄浑博大,拙朴恣肆也罢,灵动奇古也行,就看你走的哪一路。哦,你觉得自己功底扎实,想复古一回,好吧,技法只是其中一部分,能否将形式构成与展厅效应结合起来还需要下一些功夫;而汉碑的存在,决定其大的审美走向,若走此路,章法上没有大的起伏,只需在字法上予以调整使其丰富,不必太过做作;摩崖一路重气象,多作大字,形式不能太过计较,在墨法、字势、线质和章法上多些努力即可。
以第三届全国隶书展获奖作品为例,现就其审美走向与形式做简单梳理。
范振海这件汉简作品系复古一路,就师承而言,此作对居延汉简探索最多,偶尔几条看似木质疏朗空间,可窥武威竹简些许影子,不仅技法纯熟,于材质、章法以及形式方面,都极力营造一种历史的厚重感和古典意境。包括条状书写载体、形状、排布以及那种沧桑、陈旧感,经过了反复的琢磨、对比和制作。将这些写好的木牍样式托在黑色宣纸上,以两道白线使其割裂为二,黑、黄二色对比强烈,而白色除了间隔连接,也缓解了黑底所致沉闷之弊。
董士林的作品以《张迁碑》为基调,参以摩崖石刻些许元素,取正大气象,故而在结字上弱化纵横、大小变化,得其清刚沉雄之势,用笔多铺毫,沉实又不乏灵动;结体虽无大的起伏,又非一成不变,相邻的字在纵横、疏密、穿插等方面还是有一定的理性思考。这是一件大字楹联,因中间一条白宣纸而连缀成条幅,四行小字行书与大字隶书构成大与小、动与静、密与疏等多角度对比,丰富了视觉体验。
杜国库以三条屏组合而成的中堂,将汉碑、简帛书和魏碑熔铸一炉,用笔轻松,虚实拿捏得也很好,有极强的书写性;虽有行有列,却婀娜多姿,不因界格而局促。是作由三种色彩两种书体构成,首尾因咖啡色而呼应,虽然醒目,却显得做作,有添足之嫌。
杜国库三届隶书展获奖作品
如今,展览不提倡过度拼接、染色和涂抹。于此,或许有人会误读,以为风潮又要回归素面单一时代。其实不然,对度的把握和对制作水准的高要求才是关键。展览评选和展示空间决定了形式存在的价值,非三两个评委能够左右。当然,研究历届展览,不仅仅是为了在形式上有所斩获,毕竟,此类展览采取评比淘汰制。在书写水准相当的情况下,你该知道他人还做了哪方面的努力。轻视了你的对手,这场竞赛注定会失败。征稿启事明确要求,参赛作者每人投稿不得超过2件,要一次性投寄。事实上,多稿分投是老司机的经验之谈,即便有道理,现在也不能这么玩啦。投稿上万件,评选之初会分成几个小组进行,评委好恶、本组整体水平都将左右一件作品的命运。如今,一次性投寄2件作品,分到一组的可能性极大,其意义远不如分开投送。现在,堵了这扇门,请不要无视它的存在。真想增加中标几率,还是要在风格取向、形式构成诸多方面做文章。不喜欢你的大字,或许小字就有人看好;热衷豪迈恣肆,典雅整饬或许要吃亏。多稿投寄,不是以雷同来弥补运气落差。我们能够左右的,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