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轩约言之说道说
说道说
道非徒论说而已,说之既不可胜说,而愈说愈多,愈说愈支离。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圣贤之极也。然此数圣贤者,非有好名之心,非有必传之想,道得于己,不忍斯民自弃其身,而见于言行,以觉天下。尽其分所当为,与其时势事业之所能为,不同而同,知其所以不同,得其所以同,然后知圣人之事即吾身之事,圣人之言即吾心之理。天此道也,地此道也,天下古今皆此道也。此道不待远求,溯吾身与理之所自来,命在其中矣;知吾身与心之所以承天地,性在其中矣。性命统于一元,天地以此故能长久,圣人以此故能立极。凡人皆有此理,故须臾不可离,但言之易,行之难,能行之矣,而所造一毫未与天地相似,则於吾身心犹有未明,即无以知天地之奥、圣人之真。惟圣人各造其极,故旷世不谋而合。大贤以下,则各有瑕疵,精蕴不全,百家簧鼓,以四子为宗。然讲学授徒,非孔孟之初意也,道穷于下,所能为者止此。当时言之,固已罕能信之,岂惟不信?且从而非笑之。
道大莫容,士憎兹多口,子曰予欲无言,孟子曰予岂好辨?夫孟子好辨之心,固即孔子欲无言之心也。贤、智太过,愚、不肖不及。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以自具之理,自当为之事,天地与人如此其亲,道如此其不可离,而人人昧焉!以为圣人非常人也,我不敢学也,且某某贤人如此,我不敢外也。噫!天地之理,一人有之乎?人人有之乎?圣人之言,徒以悦人视听乎?将欲人实体之乎?朱子曰:物物一太极,万物共一太极。惟其各一太极,故人人可以自尽;其共一太极,故尽其性者,可以位育参赞。
今天下言道者弥多矣!或偏或全,或精或粗,吾不得而知之,然圣人之言具在也,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故夫不诚于身,而欲尽天地之道者,未之有也。四子、周易,譬诸法律;天下古今,譬诸案卷。律有定是,案无定情,以有定律无定,必本诸心性,躬行始能尽其曲折,而准如鉴衡。不然争诸语言,执其意见,规规圣贤之说,惟恐失之,而所失固已多多。夫天地圣人之理之在我者,至平至常,至神至妙,及之而后知,履之而后言,则独善兼善,幽冥始终皆达也。
自汉至今,当说而人不敢说者颇多。八卦五行,天地人万理之统汇,而以粗浅尽之,吾恐内无以正其性情,而日用事为皆浮而不实也。因与及门共商之,知其不必说而说,以四子之说定天下古今之说,可以说,可以无说,一人之说,实乃人人之说。诸子静而体焉,渐而几焉,毋徒张吾说,以重予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