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批评·斜目而视 | 《堤 La jeté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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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 La jetée 》

电影 · 信息

片名:《堤 La jetée》

导演: 克里斯·马克
编剧: 克里斯·马克
主演: 让·内格罗尼 / 埃莱娜·夏特兰 / 达沃斯·哈尼奇 / 雅克·勒杜 
类型: 剧情 / 爱情 / 科幻 / 短片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语言: 法语 / 德语
上映日期: 1962-02-16
片长: 28 分钟

电影链接

剧情简介

遍野废墟,末世凄凉。男主人公(达沃斯·哈内赤 Davos Hanich饰)成为核战爆发后少数存活下来的人类。他幼年时梦中总是目睹一名陌生男子的死亡,这也使得他成为了时光旅行的实验品。他被送往核战爆发前夕的过去,他在堤岸上遇见一位女子(海伦·夏特兰 Hélène Chatelain饰),并且爱上了她。当实验快结束时,他又要被送往躲过浩劫的未来。但是他拒绝了这个机会,势要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在一起。然而到最后,他才恍然发现,幼年时常梦见的死亡,原来正是自己。

  这部由新浪潮左岸派代表人物克里斯·马克执导编剧的科幻先锋派短片《堤》,是科幻片历史中的一座里程碑。全片用完全静止的画面,模拟人类对往事的印象,讲述一个世界末日后的故事。简洁有力的音效氛围,流畅凝练的剪辑镜头,配上如诗如梦的旁白语言,一段梦中破碎的记忆被描画得触目惊心。

导演简介

克利斯·马克

克利斯·马克(Chris Marker),法国电影大师,曾任戛纳电影节主席,也是Frodon的影评家,他是20世纪60年代的典型知识分子,经历和创作繁多,曾是新浪潮左岸派代表人物,曾和巴赞一起为法国《电影手册》写影评。

他最著名的影片是以“真实电影”理念拍成的《美丽的五月》和科幻未来的预言诗《堤》,马克混合了真实电影和个人论述的方法,也使他成为左岸派中相当具个人色彩的创作者。

精彩影评

#1

豆瓣:超现实主义者

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1197909/

堤——在零度时间中穿行

这是一部充满静态画面的实验性科幻电影。全片给人的感觉像是配了画的故事梗概,又像是带有声音的连续翻动的摄影集,或者以展示照片为主的黑白纪录片。所以这部电影注定了只能给那些真正喜欢文学艺术的人看,这是左岸派一大共有特色。影片片头前的一个运动镜头出现之后画面就完全转为静态了,以后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段故事都以“剧照”形式出现。这并非只是一个形式上的耍弄,它没有抛弃内容,这种凝固的影像恰恰构成了全片营造氛围的一个关键环节和叙事上与所表露情感达到默契的一种方式。

片子取名为“堤”,开头与结尾均在“堤”上展开,与全片基调联系起来不难理解这个“堤”指的便是记忆的驻点,是拦住似水年华追忆的屏障。因此本片又可以被看作是一段有关“开始”的故事,片子处处都孕育着即将到来的开始直到末尾仍旧是停留在一个开端之上,这种叙事风格与大家所熟知的杜拉斯小说《情人》相仿。关于记忆与创伤的探究是左岸派惯常选择的话题,片子一开始就摆出了战争()与核冬天的到来,男主人公是生存在地下的一名俘虏,被迫参与变态教授的人体实验。他背负着神圣的使命——去到过去与未来帮助人类找到重建家园的能量,同时又注定了要湮灭于这样的实验之中。显然导演并不把科幻世界的构建当作片子的重点,这样一种不无隐喻的情境的设定,只是为后面的叙述栽下一粒宿命之种,男主人公痛苦地穿梭于时间断片之中,最终在一个展示没有时间的动物的博物馆中与自己心爱的女人定下约会。然而片子的任何一个时间段面都不曾疗好男主人公心里所受的伤,他明白自己注定只是一颗上帝的棋子,未来永远只会以模糊荒诞的形式展现。有一次当他公面对女人太阳下微闭的双眼时,突然感到了死亡的到临;或许这正诠释了西方学者眼中东方美学的“甜美的忧郁”,东西方文化的碰撞与融合在马克另一部长纪录片《没有阳光》中得到了更深层次的体现。

结局是悲剧性的,也是意料中的。男主人公在来到将来与回到过去间选择了回到过去,为的是一个还未碰面的约会;在他欢欣雀跃奔向女人时,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一个实验品没有权利选择自由,这样的安排,从精神层面似乎更接近于北野武片子中常常表达的“灿烂中逝去”的悲观调子。然而在实验里男主人公思绪中所闪现的美妙瞬间,谁又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呢?正如男主人公自己所言,“可能是过去`将来,也可能只是我自己的虚构而已。”这种元叙事手法的运用,为影片带来了某种文本上的灵性。回忆的思绪不知疲倦地来往穿梭,时间的定位显得并不重要,或者说,所有的时间都如同那一张张停滞的照片回归到了零度,刻下的是一张张模糊的面孔与一团团扯不清的光影。

本片很好地反映了左岸派“间离”的美学特色,影片不断地打破观众的观影经验(e.g.刚开始会让观众觉得这是部静态纪录片,很快“”的陈述又把人拉入科幻氛围),在陌生化的处理之下整个故事笼罩在一层朦胧迷幻的曲调之中,时断时续的配乐也显得实验味十足。总之,对于真正爱好文学或电影艺术的朋友,这是一部值得推荐的作品,不单单因为它总被人拿来说成是“科幻电影的一座里程碑”。

#2

豆瓣:独自退场

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6720867/

一种写作,电影、摄影与文学的凝固与流动

克里斯·马克的《堤》是硬朗的,是雕塑一般的电影。它首先通过一个大部分时间以特写呈现的主体、强烈的光影对比、黑白色调、甚至还可以加上若隐若现的画面颗粒,从而得到一种具有雕塑质感的粗粝摄影静像。与此同时,它还是削减而非增添的艺术,它以凝固的摄影替代通常意义上的电影的流动,将之还原到其每秒二十四格图像的本质,但区别在于,这些精心拍摄的静像稳固且独立,是“永远记得的凝固的太阳,观景台尽头的落日,和一个女人的脸”。而如果我们将一部正常的电影按每秒二十四帧还原,得到更多的是废片,那些被截取和分离的瞬间摇摇欲坠,《堤》剔除这些杂芜,由观众通过想象——那种内在的而不仅仅属于眼睛的观看依照自我的需求自由填充帧与帧之间的空白,恢复稳固的帧到稳固的帧这一过程中的可能、外延、含混与复杂,而不再只是创作者提供的孤零零的结果,最后得到恰到好处的满足。

再则,当克里斯·马克进行叙事时,减少叠化的使用,叠化是延续的,柔软与温情脉脉的,这种帧与帧的空白得以明晰与硬朗了。但毫无疑问的是,这种空白不是也不可能是僵硬的,它仍然提供出了一种导向,一个不可避免的流动的方向,而且通过更为直接的旁白(可以视为一种写作)促成了这种流动,最终形成静像与静像、事件与事件互相关联之后的意指,显而易见的是,我们需要意义,而不能忍受如同日常生活一般的支离碎裂、隔绝与混乱。

这使得电影——如果我们还可以称之为电影的话,基于摄影而获得了文学的特质。《堤》在形式层面上,探讨的恰恰是“摄影——电影——写作”这三者的关系,这也是克里斯·马克持续了终身的主题之一,而他想寻求的无疑正是这三者的平衡。至于其真正意图则在于,探讨认知、表现和复现外间世界和对象的最为恰当的或者说真正的手段,探讨真实,当然也间接探讨着我们如何构造自身这一问题。而我们更多地存身于时间而不是空间之中,也就是说,《堤》最终指向了时间,更准确地说,是指向了记忆,“人类注定要灭亡,空间没有办法,唯一是生存希望在于时间。通过一个时间的漏洞,也许能得到食物,药物,能量。”进一步说,于我而言,是过去使我成我,而非未来使我成我,我是历史过程的产物,始终为“过去的一个印象纠缠”,“相比起美好的未来世界,他更想回到自己童年时的世界,那个女人可能还在等着他。”因而我的生命是时间和记忆的具象形式,由此,《堤》试图解决的问题集中于一点,即如何去表现它,而它也通过“摄影——电影——写作”抵达了它的初衷。

《堤》提供一种正在展开的、永远不会完结的现在,但更为重要的是,它展示了记忆,“回忆和普通瞬间没有区别,只有当那些瞬间留下伤痕时,你才能真正记住它们。”而记忆复现首先出现的是一个瞬间,一个凝固的场景,此时它抵达的是摄影,但之后当记忆流动——它必须流动,以空间的形式流动成为时间时,摄影便被抛弃了,当我们试图以摄影/绘画悬停而不是延展时间(更多的时候是指向过去的记忆)时,摄影的缺点便显露无遗了,它缺乏绵延的力量,一个瞬间只是一个瞬间,而且其所保留的太多瞬间更多的显露出轻浮与单薄。

当克里斯·马克意识到摄影呈现的应当是瞬间的总和,它应当绵延到至少能够容纳记忆时,他发现了更为便捷的方式——影像,“电影仍然是一种图像艺术”,“通过其中介,我以画面来写作,使我自己的意识形态获得一种实在的力量。”(科克托,陌生人日记)而且它和记忆一样,最先是一幅绘画或者摄影,是一种图像的艺术,然后它们开始流动。然而此种流动——通常意义上的电影运动并不能复现记忆的轨迹,甚至也不是我们认知外界世界的方式。克里斯·马克的聪明之处在于,他让这种流动以静止的方式进行着——他需要的仍旧只是瞬间,但这些瞬间此时却获得了引而未发的力量,凝固之后产生了流动的倾向。

而这种“凝固的流动”也将克里斯·马克导向了写作,写作事实上是以词语来绘画,它一帧接一帧地凝视故事,“小说就像绘画一样呈现凝固的时刻,但它不会只包含一个这样微小的,无可分割的时刻,会有成千上万个这样的时间点”,“如果说绘画呈现给我们一个凝固时刻,小说则呈现给我们成千上万个,一一前后相继的凝固时刻。”(帕慕克,天真的和感伤的小说家)。至此,“摄影——电影——写作”三者在克里斯·马克这里得到融合与平衡,而这种悬停与流动,正是我们存储与处理记忆和时间的方式,毫无疑问的,也是我们构造和凝视自身的方式——“他向她跑去。……他意识到根本没有办法逃离时间,而自己小时候注定看到的那个时刻,那个一直困扰他的时刻,正是他自己生命结束的时刻。”

#3

搜狐:意思意思

https://www.sohu.com/a/223417818_262582

时间问题或图像的生与死

静止的照片/图像是怎么活(动)起来的?Picture是如何变成motion picture的?真正的秘密在于时间。而时间,或图像中的时间,恰恰是《堤》探讨的核心主题。

《堤》是一部关于时间旅行的科幻电影。故事发生在爆发后:巴黎被毁,充满放射性物质的地面已不适合人类居住。“很多人死了。一些人相信他们自己是胜利者。另一些人则沦为囚徒。” 《堤》的主人公便是一位被囚禁在夏约宫地下室(一个巧合:从1963年起,那儿一度是法国电影资料馆存放胶片的地方)里的囚徒,他成了科学实验的试验品。实验者(扮演者是在1948至1988年间担任比利时皇家电影资料馆馆长的Jacques Ledoux,《堤》的研究资料至今存放在那儿)告诉他,“人类将注定灭亡。空间无法进入。幸存的唯一希望在于时间。”实验的目标,便是通过派遣使者进行时间旅行来获取食物、药品及能源,“召集过去和未来以帮助现在。”

选择使者的标准是“具有强烈的大脑图像”。为此,实验者不得不监控囚徒的梦境。《堤》的主人公被选中,是因为他被童年时期奥利机场的一幅画面所萦绕:一张挥之不去的女人的脸孔,以及她目睹一个男人将死时惊恐的表情。借由图像的诱饵,他完成了时间旅行任务,但他仍然决定回到过去,与这个女人团聚。当他回到奥利机场的观景台、向心爱的女人飞奔而去时,他发现了身边有张熟悉的面孔:一名守卫追随他而来。他这时才明白:原来童年时的自己所目睹的那个男人之死,正是他自己的死亡。

《堤》诚然是一个存在主义的故事——在漩涡般的时间里(片中主人公指向刻有名字及日期的红杉树的段落明显指涉了《堤》与希区柯克的《迷魂记》的关联,漩涡同样是贯穿于后者的意象,如对于女主角发髻上那个漩涡的凝视),人终究无法逃离自己的时代,也无法改变必死的命运——但《堤》更是一个关于图像/摄影的寓言,包含着对于图像/摄影本质的深刻思考。静止的照片不仅仅是这部电影的形式及构成元素,更是电影要探讨的核心主题。不妨将罗兰·巴特在《明室》中的这段话视为解读《堤》的重要线索:

“照片的静止不动似乎是两种概念——真实与鲜活——之间不合常情地混淆起来的结果:在证明那个物体真实的同时,这种混淆的概念偷偷摸摸地引诱人相信,那个物体是活的,就因为有这样一个使我们为真实赋予了绝对高级、如同永恒的时值的圈套;但是,通过把真实转移到过去(“这个存在过”)的办法,它又暗示那个物体已经死了。因此,还是这样说的好:摄影的无可模拟的特点(真谛)在于.有人看到了那个“有血有肉”或“作为化身”的拍摄对象(即使所拍摄的是个物体)。”

克里斯·马克的《堤》是对这两种“不合常情地混淆起来的概念”的完美例证,它将照片之“活的”幻觉(圈套)放大至电影(无论是形式还是情节)的层面从而将之凸显。更巧妙的是,正如法国电影研究专家Carol Mavor所指出的 ,《堤》(La Jetée)这一片名也以谐音的方式暗中呼应了罗兰·巴特的“这个存在过”(ça-a-été)理论——La Jetée,其实便是“我曾在那儿”(Là,J'étais)。当“这个”(ça)具像化为“我”,记忆、大脑中的图像及观看一幅往昔照片时的体验便经由主人公的时间旅行勾连了起来:在隐喻的层面,观看一幅照片不就是朝向过去的时间旅行吗?而《堤》里主人公仿佛宿命的死亡,不也是照片的宿命吗?《堤》讲述的不仅是时间旅行者的生与死,也是图像的活与死。

记忆与死亡,由此构成了《堤》整个故事的情节兼主题。而作为诱饵(关键节点)的,是一张女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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