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安夜,上帝保佑吃饱了饭的人
中午在公司一层等电梯,旁边站着几个外卖员,焦急地看着电梯门上的楼层数字。一位大姐一脸焦急地对旁边的小伙子说,能不能帮忙一起送到10层,我实在赶不及下一个订单了,马上就要超时了。
小伙子点点头接过外卖,大姐急匆匆地走了。
电梯从地下一层上来,门开了,电梯间内站满了戴着头盔的人,几乎全是送外卖的小哥,我跟着他们挤进了电梯。
电梯里混杂着一股刺鼻的头油、汗渍味道,几个外卖小哥一边看着手机上频繁响起的订单提示,一边抱怨着电梯的缓慢,对于他们来说,每一个订单的超时,都意味着一笔罚款。
几次和朋友聚会,大家都在抱怨现在的路况不好,送外卖的和送快递的电动车像电老鼠一样横冲直闯,非常危险。
美团和饿了吗的平台为什么要为外卖骑手限定送餐时间呢?还不是因为这些身在写字楼里不知寒暑的白领们,催促着那一份盒饭吗?
随着经济的发展,这座城市的架构早就不再像几十年前那样简单而模式化了。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是个体的存在,每个人都有他的位置和工种,却又牵动着其他人的生活与出行。
活着有多难,又有多少期待。
这应是一个充满着平安祥和气氛的夜,在大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区,不夜,不息,都市的年轻人无论信徒与否,都在享受着这个夜晚。
因为我耶和华你的神,必搀扶你的右手,对你说,不要害怕,我必助你。
——《圣经》以赛亚书
想起我在多年前同样某个圣诞节的一篇旧文,摘录于此。
我想,每一个对生活充满向往的人,都应该是努力地过好每一天,无论辛酸,或优雅。
如是:
《生活·生计》
晚上回家前,准备买几个烧饼当早点。街边烧饼铺,一位打扮时尚的少妇站在铺外,饼工站在铺内,双手放在玻璃饼橱内,将半张刚刚出炉的葱油饼切碎,放入一个纸袋,上秤一约,看了看计量屏,冲着少妇说:“两块七的行吗?”
少妇嘟了嘟嘴说:“我没零钱,你就按三块钱的给我约吧。”
饼工叹了口气,无奈地将手再次放入饼橱,拿起饼刀,停顿了一下,一刀切下一小牙饼,拎到纸袋里,再一约,还是少一点,他再从饼橱里切了更小的一牙饼,这回却比三块钱的饼多了一点。他皱了一下眉,我猜那一秒钟里他是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
终于,他还是把纸袋递给了少妇,收下三张皱皱巴巴的一元纸币。
少妇悠悠地走了,我走上前问:“没有椒盐烧饼了吗?”
饼工回答:“没有了,现在只剩下麻酱烧饼和豆沙饼了。”
“今天怎么卖的这么快啊?这才几点?”我抱怨着。
饼工哈了一口气,一边摆放着为数不多的几个烧饼,一边说:“天冷啊!现在这么冷的天,零下十几度,不敢多做了,天一黑就没人出来买了。”
我直起腰,犹豫着要不要买下那几个我不喜欢的品种,饼工继续说:“我们也想早点儿收摊啊,太冷了,要不是……”他省略了下面的话,停了大约三秒钟,喃喃着,“现是最冷的时候了。”
我这才注意到饼工,我其实是他家的老主顾,彼此应该脸儿熟了,这位操着河南口音的壮汉烙的烧饼松脆可口,饼铺前的招牌却写着“山西烧饼”。
饼铺是那种半开放式的,没有门,只有一个玻璃饼橱挡在门脸处,里面是三四平方米的操作间,另有两位饼工和他轮流负责制作、销售烧饼,饼铺没有任何御寒性能可言。
饼工身上的紫色棉袄黑亮黑亮的,应该是长期制作烧饼时蹭上的葱油所致,他戴着一顶很厚的棉帽,脖子一直半缩在棉袄吝啬的领子里,手的颜色已经几乎和棉袄同色,那应该是一天下来受冻的效果。
老北京话说,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今天是冬至过后第四天,也就是一九的中间时段,正是北京最冷时段的开始。
今天还是圣诞节。
可我猜,这个绝大多数中国大城市的青年们热衷的西方传统节日应该与饼工没有任何关系了,他们现在想做的就是把可以维持生计的最后几个烧饼卖掉,然后收工,结束这寒冷的一天。
可明天呢?
椒盐烧饼八毛一个,麻酱烧饼一块一个,糖耳朵一块五一个,一天下来,饼铺至多总共能卖一千个饼,以最乐观的估算,平均一个饼能赚四毛钱,毛利润就是四百元,一个月下来的毛利是一万二千元,除去这贵得要死的门脸房租两千元,煤火水电费又要耗去一千元,在全月无休的情况下,均分到每个饼工手里只有三千元。
而这,只是我最最乐观的估算,还需要保证他们身体健康,从不缺勤或提前打烊,还需要当地街道检查卫生、检查消防、检查城市环境的各位公务人员高抬贵手,少下罚单。
这就是生计,与那些根本不相信有上帝存在却在今天狂欢着的人们毫无关系。
这城市里,大批如饼工一样为了分角生计而努力着的人,祝你们安康无恙。
我真的觉得他制作的烧饼很好吃。
明天一早,我用烤箱烧两个烧饼,再煮上一碗大米粥,就着一只煎蛋,会是一顿不错的早餐。
我管那叫生活。
好吧,我并不想表达些什么深刻而引人深思的立意,我只是以绝对客观的立场去记录下圣诞节当晚的一些感受。
以前的某些圣诞节,我也曾像很多年轻人一样欢度,无关信仰。
我当时也管那叫,生活。
而今,我在一个饼铺前哑口。
活着,每个人都在努力制作着自己生命中的烧饼,并在一边期待着别人光顾,一边期待着早些收工,回到温暖的小窝。
这是一个生计与生活的问题。
收工了,才会有生活,但不开工,生计就会成问题。
很矛盾,但是必须继续。
也许,最好的解决途径,就是把烧饼当成心中最大的那个梦想,在冰天雪地里,用冻得紫红的双手为主顾切饼,才能捱得下去。
你知道的,我们所有人所做的一切,情愿的,不情愿的事,都是为了生活。
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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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犀 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