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笔记小说选之《博物志》选
原著：西晋 · 张华。 亡羊人选编。题目为编者所加。
一，何为婿才
蔡邕[yōng] 有书万卷，汉末年载数车与王粲。粲亡后，相国掾魏讽谋反，粲子与焉。既被诛，邕所与粲书，悉入粲族子业字长绪，即正宗父，正宗即辅嗣兄也。
初粲与族兄凯避地荆州依刘表，表有女。表爱粲才，欲以妻之，嫌其形陋周率，乃谓曰：“君才过人而体貌躁，非女婿才。”凯有风貌，乃妻凯，生业，即（刘表）女所生。
【注释】* 掾yuàn，古代官署属员的通称。 * 形陋周率：形陋，丑陋。《世说新语·容止》：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使崔季珪代，帝自捉刀立床头。……周率，这个词不好解释。从上下文来看，刘表嫌王粲长得不够帅气，即使你才华横溢，也不是我择婿的理想人选。
【补牢翁简评】我从此则品读出了两点：一是文化的传承。蔡邕将万卷书“载数车与王粲”。使我联想到宋人井度，将平生所藏之书，悉赠与晁公武；钱曾继承了其父的藏书后，又得到了曾祖钱谦益的绛云楼焚余之书，等等许多人不断地努力，才使得中华文化，得以薪火相传延续至今而不断。中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拥有五千年文明史，而没有被中断过，藏书家做出了不朽的贡献。
第二就是关于择婿的“标准”，我想每个人心中都有衡量的尺度，我就不多说了。
二， 日反三舍
鲁阳公与韩战酣而日暮，援戈麾（同“挥”）之，日反三舍。
三，二小儿辩斗
此文好找，仅存条目。《博物志》引《列子》补充到：“周日用日：日当中向热者，炎气直下也，譬犹火气直上而与旁暑，其炎凉可悉耳。是明初出近而当中远矣，岂圣人肯对乎？”云云。现代人对这点常识，应该不难理解。
四，薛谭学讴
薛谭学讴于秦青，未穷青之旨，于一日遂辞归。秦青乃钱于郊衢，抚节悲歌，声震林木，响遏行云。薛谭乃谢求返，终身不敢言归。
秦青顾谓其友曰：“昔韩娥东之齐，遗粮，过雍门，鬻歌假食而去，馀响绕梁，三日不绝，左右以其神弗去。过逆旅，凡人辱之，韩娥因曼声哀哭，一里老幼喜欢扑舞，弗能自禁，乃厚赂而遣之。故雍门人至今善歌哭，效娥之遗声也。”
【注释】 * 第一段，有的版本说是出自《列子 · 汤问》。 * 郊衢jiāo qú，郊外的马路。 * 谢：道歉，认识到自己错了。 * 鬻yù，卖。 * 逆旅：客舍，旅社。
五，一醉千日
昔刘玄石于中山酒家酤酒，酒家与千日酒，忘言其节度。归至家当醉，而家人不知，以为死也，权葬之。酒家计千日满，乃忆玄石前来酤酒，醉向醒耳。往视之，云玄石亡来三年，已葬。于是开棺，醉始醒，俗云：“玄石饮酒，一醉千日。”
【注释】 * 权：姑且的意思。 * 向：将近；接近。
六，“泛浮槎”的故事
旧说云天河与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人有奇志，立飞阁于查上，多赍粮，乘槎而去。十余日中，犹观星月日辰，自后茫茫忽忽，亦不觉昼夜。去十馀日，奄至一处，有城郭状，屋舍甚严。遥望宫中多织妇，见一丈夫牵牛渚次饮之。牵牛人乃惊问曰：“何由至此?”此人具说来意，并问此是何处，答曰：“君还至蜀郡访严君平则知之。”竟不上岸，因还如期。后至蜀，问君平，曰：“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牵牛宿。”计年月，正是此人到天河时也。
【注释】查：古同“槎”，木筏子。 * 赍jī，准备，携带。 * 屋舍甚严：屋舍，房屋。严，整齐。
【往期回顾】
画工弃市
元帝后宫既多，不得常见，乃使画工图形，案图召幸之。诸宫人皆赂画工，多者十万，少者亦不减五万。独王嫱（音墙）不肯，遂不得见。匈奴入朝，求美人为阏氏（音烟之）。于是上案图，以昭君行。及去，召见，貌为后宫第一，善应付，举止闲雅。帝悔之，而名籍已定。帝重信于外国，故不复更人。乃穷案其事，画工皆弃市，籍其家，资皆巨万。画工有杜陵毛延寿，为人形，丑好老少，必得其真；安陵陈敞、新丰刘白、龚宽，并工为牛马飞鸟众势，人形好丑，不逮延寿、下杜阳望，亦善画，尤善布色，樊育亦善布色：同日弃市。京师画工于是差稀。（选自《西京杂记》）
【注释】* 案：通“按”，意思是按照。 * 阏氏：汉时匈奴单于之妻的称号，即匈奴皇后之号。 * 闲雅：亦作“娴雅”，从容大方。 *“为人形”句：形，作动词用，画图形。意思是说，毛延寿画技高超，不论男女老少，都是画得惟妙惟肖。 * 弃市：古时在闹市执行死刑，并把尸体暴露街头。
【补牢翁简评】王昭君自恃美丽，没有贿赂画工，结果画像被恣意丑化了，因此得不到君王的宠幸……后世有些文人的遭遇，与昭君不贿赂画工有几分相似，一些怀才不遇的文人感慨万千，作诗文诉说心中的怨恨……当然，有些文人的咏明妃诗，未必是在诉说自己的怀才不遇。有的是欲推倒前人的观点，为此“翻案”；有的作者，是以此为题材而作感想；还有的评论家，如马茂元先生，从故事和咏明妃诗中看到了当时社会的本来面目……（参看下面杜甫《咏怀古迹》第三首的评论）
【附录】
王昭君（三首）
东方虬
汉道方全盛，朝廷足武臣。
何须薄命妾，辛苦事和亲。
掩泪辞丹凤，衔悲向白龙。
单于浪惊喜，无复旧时容。
胡地无花草，春来不似春。
自然衣带缓，非是为腰身。
刘永济评云：三首皆用代言体为昭君抒写离愁，此等诗贵能曲达人情而不著议论。后来如白居易之“满面胡沙”，王涣之“梦里分明”皆此题佳作。
【编者按】白居易《王昭君》其二云：“汉使却回凭寄语，黄金何日赎蛾眉。君王若问妾颜色，莫道不如宫里时。”
明妃一朝西入胡，胡中美女多羞死。
——唐 · 李白《于阗采花》
咏怀古迹（其三）
[ 唐 ] 杜甫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珮空归夜月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王嗣爽曰：“因昭君村而悲其人。昭有国色，而入宫见妒；公亦国士，而入朝见忌，正相似也，悲昭以自悲也。”(《杜臆》）
唐汝询曰：夫明妃以色而被捐，子美以才而见逐，其不遇一也，故借以发怨慕于君之意。（《唐诗解》卷四二）
金圣叹曰：咏明妃，为千古负才不遇者十分痛惜！（《杜诗解》卷三）
高步瀛引吴汝纶评曰：“至于明妃，若不论也。身世流离之恨固与己同也。篇末归重琵琶，尤其微旨所寄。若虽千载以上之胡曲，苟有知音者聆之，则怨恨分明若面论也。此其寂寥千载之感也。”(《唐宋诗举要》)
马茂元曰：明妃出塞的故事流传最为广泛，人民对她身世遭遇的深厚同情，实质上正是对软弱统治者的一种反感。安史乱后，肃宗为了要借助于回纥的兵力，曾将幼女宁国公主远嫁回纥。这诗在历史悲剧咏叹中，寓有现实的哀愁。”(马茂元《唐诗选》)
补牢翁曰：“独留青冢向黄昏”皆因“省识”也。昭君不能“入乡随俗”，故奏琵琶语也。
《明妃词》四首选一
唐 · 储光羲
日暮惊沙乱雪飞，旁人相劝易罗衣。
强来前帐看歌舞，共待单于夜猎归。
刘永济《唐人绝句精华》说：“此诗设为明妃在胡中情事，代之抒情，与他作但叙情语者不同。”可见，这是首别具一格的咏史诗。
玉楼春 · 惊沙猎猎风成阵
金 · 元好问
惊沙猎猎风成阵，白雁一声霜有信。
琵琶肠断塞门秋，却望紫台知远近。
深宫桃李无人问，旧爱玉颜今自恨。
明妃留在两眉愁，万古春山颦不尽。
补牢翁曰：“霜有信”不如无信，有信则寒及；“知远近”不如“迷远近”，迷，则无须南望，一心服侍单于，岂不美哉？“深宫”四句，予作《和历代咏明妃诗》云：“远嫁呼韩岂有期，临行何苦叹悲迟。当时若贿毛延寿，得笑君王不杀师”。王昭君不暗世道，任性至极，自误前程，远嫁漠北，与毛延寿相较，亦何生怨矣！
明妃曲（二首选一）
宋 · 王安石
明妃初出汉宫时，泪湿春风鬓脚垂。
低徊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
归来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几曾有；
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
一去心知更不归，可怜着尽汉宫衣；
寄声欲问塞南事，只有年年鸿雁飞。
家人万里传消息，好在毡城莫相忆；
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
补牢翁曰：“人生失意无南北”无可奈何，只能如此。“着尽汉宫衣”又欲意何为？“意态由来画不成”翻案之词也。包龙图坐堂，便不允更改判词也。
《代王昭君谢汉帝疏》
臣妾奉诏出妻单于，众谓臣妾有怨愤之心，是不知臣妾之意也。臣妾今因行，敢谢陛下以言，用明臣妾之心无怨愤也。
夫自古妇人，虽有贤异之才，奇畯之能，皆受制于男子之下，妇人抑挫至死，亦罔敢雪于心; 况幽闭殿廷，备职禁苑，悲伤自负，生平不意者哉! 臣妾少奉明选，得列嫔御; 虽年华代谢，芳时易失，未尝敢尤怨于天人; 纵绝幸于明主，虚老于深宫，臣妾知命之如是也。不期国家以戎虏未庭，干戈尚炽，胡马南牧，圣君北忧，虑烦师征，用竭民力; 征前帝之事，兴和亲之策，出臣妾于掖垣，妻匈奴于沙漠，斯乃国家深思远谋，简劳省费之大计也。臣妾安敢不行矣。况臣妾一妇人，不能违陛下之命也。
今所以谢陛下者，以安国家，定社稷，息兵戈，静边戍，是大臣之事也。食陛下之重禄，居陛下之崇位者，曰相，宜为陛下谋之; 曰将，宜为陛下伐之。今用臣妾以和于戎，朝廷息轸顾之忧，疆埸无侵渔之患，尽系于臣妾也。是大臣之事，一旦之功，移于臣妾之身矣。臣妾始以幽闭为心，宠幸是望，今反有安国家，定社稷，息兵戈，静边戍之名，垂于万代，是臣妾何有于怨愤也。愿陛下宫闱中复有如妾者，臣妾身死之后，用妻于单于，则国安危之事，复何足虑于陛下之心乎!
陛下以此安危系于臣妾一妇人，臣妾敢无辞以谢陛下也!（柳开《河东先生集》）
【注释】 * 畯：同俊，特出。 * 未庭：尚未臣服。下文的“南牧”是指向南侵犯。 * 掖垣yè yuán，围着皇宫及两旁宫女的住房的高墙，代指后宫。 * 疆埸jiāng yì，边界。 * 幽闭为心，宠幸是望：深居在宫中，祈盼得到陛下的宠幸。
往期回顾之相关链接:
历代笔记小说选之《西京杂记》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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