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平氏系列文章——说书人

“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书接上回说,上一回书说到... ...” 这段开场白是伴随着一声惊堂木“啪”的一声开始的,这是说书人开始说书了。在生产队磨房门口的大石碾旁边,一张方桌,一条长凳是说书人的舞台。两个竹壳的暖水瓶,一个泡满茶叶水的大瓷缸,一包两毛三分钱的白河桥香烟算是农村极高水准的招待水平了。一盏发出昏黄灯光的煤油灯就是唯一的照明设备。四周围黑压压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蹲着的站着的坐着的倚着的就是他忠实的听众和看客。他的成就感就是这些朴实的农村人随着他惊险的情节而发出阵阵惊呼声,似乎完全沉浸在他的故事中,随着故事情节中主人公的欢乐而欢喜,随着主人公的悲哀而哀叹,完了带着意犹未尽的情绪期待明天晚上的“书接上回”。

我的童年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度过,在那个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都严重匮乏的年代,人们吃饱穿暖都成问题,娱乐活动更是天方夜谭。在那个尚处于生产队的年代,几乎一年四季大人们都在田间地头背朝蓝天面朝黄土不停的辛勤劳作,然而即使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仍然填不饱一家人的肚子。作为小孩子的我们,每天除了玩乐之外,就是帮家长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那个年代,几乎每个家庭大都如此,每个孩子也大都如此。

一本八分钱的连环画册。我会像得到宝贝一样珍惜、珍藏,翻看一遍又一遍。画册中的故事情节似乎自己都记得滚瓜烂熟,就差背下来了。别小看这小小连环画册,它不但是少儿的精神食粮,同时也是成年人的消遣娱乐打发方式。

在秋收之后,生产队会请那些说书人来队上说书。为什么会选在秋后呢?我想大致是因为两点吧:一是秋后农活渐闲,人们可以稍微放松一下,调节一下已经劳累得麻木的身躯和神经;二是因为秋后农民丰收,这样才能保证给说书人报酬。我想这第二条才是最关键的吧。那时所说的报酬,金钱估计没有,就算有也是非常少的,有五毛一块钱就不得了了。更多的是给点粮食,那个时候粮食也是非常稀罕的。说书人的每天饭食是由生产队指派到哪家哪户的,每到一户人家,该户人家的女主人肯定会把家里珍藏的最好的仅有的白米白面拿出,做最好的饭食给说书人吃。这一高规格接待,既体现了河南人热情好客的一面,也体现了老家人忠厚朴实的一面。

晚饭吃罢, 夜幕降临,在磨房门口大碾盘旁,一张小方桌周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乡亲听客,大家悄悄地,不约而同的从家里出来,年老的顺势带张小椅子,小孩们则夹杂在大人中间,胆子稍大点的挤在小方桌跟前。一盏昏黄的油灯点亮,人群开始有点躁动,接着有人把竹壳暖水瓶提过来,印着农业学大寨口号的大瓷缸也拿了过来,接着人群由外至内一阵骚动,说书人来了。通常是两个人,一人负责主说,一人负责拉弦。坐在长条凳上后,干咳两声,镇定地抽出一根两毛三分钱一盒的白河桥烟,缓缓掏出火柴,划着,点上,吸两口,喝两口大瓷缸的浓茶水,开始调试琴弦,调试皮鼓的高低,再吸上几口烟,再喝几口茶叶水,再干咳两声,鼓声,琴声猛响,少顷,骤停,只听一人大声说:“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书接上一回,上回书说到... ....”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开始了... ...

印象中,有一次听说书,情节十分吓人。大致是说一蒙面侠盗,晚上趁风高月黑之夜,脸上蒙一块黑巾,身穿紧身黑衣,脚蹬黑色紧口鞋,手持一把一尺余长,刀柄缠着黑纱布的七宝刀,翻墙入户,劫富济贫,专偷富人地主财物。有一夜,侠盗潜入一地主豪宅中,推开藏宝密室之门,那门的声音特怪,发出瘆人的“咯囋囋囋”的声音,进去之后,门又“咯囋囋囋”缓缓关上。具体故事情节记不太清楚,但是那个“咯囋囋囋”门声永远印在我的脑海里。听到惊险刺激之处,整个磨房门口说书会场好像黑云压城般,散发着一股让人不敢喘大气的紧张气氛,全场男女老少皆不敢出声,连吃奶的小孩都不敢吸奶,似乎那一刻全部静止了,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只听“啪”的一声惊堂木响,吓得众人忍不住一声惊叫。说书人说的精彩,听书人听的入神,大家都沉浸在故事里边。

光阴似箭,白驹过隙,时光荏苒,日月如梭,当年靠走江湖混饭吃的说书人如今早已改头换面,放在今天,怎么也是个十分光鲜的艺人,或许说不定还是个艺术家呢!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我耳旁似乎又响起了紧密的鼓声,嘶鸣的琴声,还有那瘆人的“咯囋囋囋”的门响声。我知道,那是我记忆深处的说书人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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