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安顺》乡人乡贤 灯与塔——黄齐生先生的使命航线 2019年第8期 (总第363期)
黄齐生先生与外甥王若飞 王翀 作
灯与塔——黄齐生先生的使命航线
刘正全
关于黄齐生,我最近才有所关注。在此之前,我只知道黄齐生是王若飞的舅舅,是“四·八”烈士,但在查阅文献深入了解先生的事迹之后,在文字构建的时代洪流中,感受到先生的传奇与不易。
除了惊叹先生早年的自学之路,更折服于先生毕生为教育事业殚精竭虑的奔劳——从一个为温饱而挣扎的学徒到商场经理,大部分人的奋斗目标至此已经到顶了吧,但他后来的成就,用现在的话讲,逆袭成功!从一个打工仔蜕变成受人敬仰的教育家,比今天的保安考上北大更励志。这样的传奇不具备勤学的毅力和高尚的情操是不会实现的——辞去商场经理的职务去接兄长的班,到贵阳达德学校当起了教书匠。要知道,当年的达德学校一度因为经费紧张拖欠教师工资,教师托故请辞,几无师资可言,先生迎难而上,开始了他一生充满传奇的教育之路。从贵阳的达德学校到重庆璧山的正则艺专,从讲学神州南北到旅日、赴欧留学,从与文豪大儒往来唱和到拜会孙中山,先生时刻寻求教育兴邦救国图强的道路,直至二赴延安,接受了共产党的主张。
能与鸿儒相交唱和,能与中山先生坐而论道,贵州人,真没几个。
黄齐生先生与外甥王若飞 王翀 作
2018年4月,黄齐生故居与陈列馆正式对外开放。青苔堡坐落在安顺城郊幺铺镇大坝中央区域,滇黔古驿道右侧,距安顺城区不足十公里,交通四通八达,来往便捷。在乡间小路,在青山绿水的包裹中,小风拂过,草香蒹葭,倘有一阵小雨掠过,空气更清新,浸润其中,人容易慵懒,是既厌倦又无奈于钢筋水泥的城里人放松、避世的好去处。世居此地的乡民文风蔚然。创建于黄齐生故居的青白小学(黄齐生小学前身)承担了附近几个村寨适龄儿童的教育之责,是幺铺新式学堂的发祥地,青苔堡走出了以黄齐生及其兄黄干夫为代表的杰出人才。黄干夫也是贵州教育界先驱,贵阳达德学校创始人,更是中国著名实业家、国画大师,黄氏昆仲都是贵州教育界巨擘,也是青苔堡的骄傲。在与村民的攀谈中,在安顺文化前辈所著的文献里,我对先生及他所处的时代有了更立体的感受,脑海里浮现出一幅晚清至民国波澜壮阔的世间沉浮像——长袍马褂旗袍金钗,私塾之乎者也,市井吆五喝六。闭目聆听,贩夫走卒的叫卖,黄包车轧过青石路的“嘎吱嘎吱”响起,遛鸟的三爷回家的先生,抱拳寒暄,掌柜呵斥伙计的声音,从某个商号传出,茶馆里永远有小道消息抑或时政大事,东门坡的赵家小姐嫁给了南街的吴家二少,宣统爷被冯玉祥赶出紫禁城,陈督军被张大帅赶跑......茶馆酒肆永远是最热闹的地方。无论盛世乱世,城市永远是喧嚣之地。而青苔堡,流霞静晚、翠鸟鸣烟,永远恬静闲适,耕读之风历来甚健,与世无争的中国乡村缩影。我似乎看见百年前在青苔堡通往安顺旧城的古驿道上,一个少年孤独地行走其间,他的背影承载了而后几十年的奋斗与艰辛,当他在介绍人的带领下风尘仆仆穿过安顺钟鼓楼到达东街一爿商号,怯生生地说道,掌柜的,我来学徒。谁会想到这个少年将来在安顺、在贵州、乃至整个中国会受世人敬仰呢。
青苔堡 《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我粗略捋了捋黄齐生的生平,看到他一生都在乱世中负重前行,无论是最初的为生计奔波,还是后来的为教育事业奔走呼号,无不与乱世之局息息相关。
1894年,兵灾之年,大清北洋水师覆灭,15岁的黄齐生迫于生计,离开青苔堡到安顺“义兴恒”商号学徒,这是他人生的第一个拐点;1904年,大清气若游丝,黄齐生赴贵阳达德学校教书,义无反顾地开启了他传奇一生的教育之路;1913年,任达德学校校长之后,开贵州话剧先河,创作了诸多讴歌民族英雄事迹和热爱共和反对封建的剧本,并成功上演;民国初立,北洋政府频繁更迭,军阀割据之下,黄齐生随国运沉浮,寄望于教育救国。1917年率贵州官费考送生及自费生共三十余人旅日留学,行前拜会孙中山;在日本考察日本先进教育,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不满日本骄纵,先生与中国留学生相继归国,后组织“贵州教育实业参观团”游学华北诸省,会见梁启超,再度组织贵州留学生赴欧勤工俭学;1927年,因在贵州提倡新学、女学、革除旧俗被贵州军阀周西城网织罪名通缉,逃至四川,辗转于重庆、江苏、山东、河北等省从事教育工作;1932年冬,得知外甥王若飞被捕,远赴冰天雪地的归绥(今呼和浩特)探视王若飞。若飞视死如归,先生亦不以儿女情长安慰,舅甥二人纵酒畅谈,豪气干云,令狱中人动容;1937年,第一次赴延安,共产党高层以上宾待之,称先生是共产党最艰难的时候最早同情、爱护共产党的党外人士。回到后方继续教职,与郭沫若、柳亚子等当代大儒及民主人士来往甚密;1944年二赴延安,深入城乡了解解放区政策,到各县参观访问,加深了对解放区人民生产、生活的认识,随后举家迁入;1946年,代表延安赴重庆慰问被国民党特务打伤的郭沫若、李公仆等民主人士,直至4月8日与王若飞、秦邦宪、叶挺等中共要员乘机返回延安,因飞机失事而壮烈殉难。
位于青苔堡的黄齐生故居 《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位于青苔堡的黄齐生故居 《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双城记》的开篇“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狄更斯在法国大革命之际受到革命鼓舞,对法国大革命寄予厚望,对革命之后的世界秩序充满希望,但是所有的美好随着拿破仑三世的复辟而破灭,愤慨之下把笔尖对准了贵族们的贪婪与丑恶。黄齐生所处的时代变迁与之何其相似,封建王朝的崩塌比法国大革命更彻底,让他对积难深重的中国充满希望,可是民国初肇,中国依然强敌环伺,军阀依旧自顾杀伐,人民仍旧挣扎于水火。先生苦苦追寻救国图强之路,期望开蒙民智,以文化挽救落后,以知识抵御封建。在苦难与希望交织中,远方有灯塔,内心就不会迷航,哪怕权贵不容,余孽作祟,先生颠沛流离却越挫越勇,如汪洋中一条船,被大浪拍打、淹没,沉下去,浮上来,始终不肯向大海屈服,这一切,缘于使命感的召唤。
使命感,是压在先生身上的重甲,也是他搏击洪流的铠甲。在时代赋予的使命中,先生四处碰壁,年复一年负甲前行,一如西西弗推上山的巨石,落下,再来,失败,重走,在信仰的支撑下踽踽而行。
光阴荏苒。我站在黄齐生故居的展厅里,与一些老物件对视,那些斑驳的照片定格了一帧帧时空画面,老报纸老文献似穿透展柜,浮现过往峥嵘,不由地敬畏它们的厚重。这份厚重,追根溯源,来自先生一生风尘仆仆的背影,来自历史深处那一抹永恒的亮光,那一条使命航线……
黄齐生故居内的部分摆设 《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 作者简介
刘正全:安顺人,70后,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安顺市作家协会会员,习新诗,好诗词,曾任多家民刊古诗词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