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文家巷:留取丹心照汗青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是南宋末年抗元名臣、民族英雄文天祥《过零丁洋》里面的诗句。文天祥(1236-1283),字宋瑞,又字履善,号文山,吉安青原富田镇人,南宋著名政治家、文学家,关于他的事迹大家耳熟能详,在此不作赘述。
在丰城,也有一支文姓后裔,说起来与吉安文天祥还有颇深渊源。要了解这段渊源,我们先从江西文姓的迁徙沿革说起。江西文姓一世祖叫文时(字春元),四川成都人,后唐同光三年(925)授帐前指挥使,守镇江西,巡历永新,娶通判袁姓之女,于是定居于永新钱市,成为江西文姓基祖。文时八世孙文正中,又由钱市迁于吉州富田(今吉安市青原区富田乡文山村)。文天祥出生于富田乡文山村,是文时第十三世孙。
文天祥堂兄天佑无嗣,把文天祥弟弟文璧的第三个儿子文京子过继为嗣,生下益明、有俊、懋明三人。文懋明为文时第十五世孙,也是文天祥的侄孙,大约在元至正年间(1341-1370),来到富州(丰城)经商,入赘于丰城熊氏,自此在丰城正式安家,定居于衙背师古堂,成为丰城文姓开基之祖。
文懋明传至第四代,有以仁、以义、以礼、以信兄弟四人,其中老大以仁世居师古堂,后来繁衍至文家巷一带,其后裔分别迁于丰城城乡各地;老二以义迁于赤山(今属桥东);老四以信居于城西。老三以礼为人豪迈侠义,富甲一方,生了四个儿子:均寿、泰寿、原寿、添寿,分为元、亨、利、贞四房。
元房均寿仍居城里,亨房泰寿迁南昌县,利房原寿迁于河陇(今属张巷镇),贞房添寿迁于攸洛(今属洛市镇)。添寿生了五个儿子:孔彰、孔昌、孔达、孔厚、孔宁,老大孔彰和老五孔宁又返迁城里,居住在城隍巷(今中山巷)和小北门。在有明一朝,丰城文姓人丁蕃盛,进入清代后仍然产业众多。清代晚期到民国期间,县城文姓逐渐凋零,至今散落各处,只有寥寥数户,无法形成聚族而居之势。
早前,文姓族裔在居所附近曾建有文山祠(信国公祠),以祭祀先祖文天祥。明代嘉靖年间(1522-1566),监察御史朱豹(字子文,上海人)、佥都御史陈察(字原习,常熟人)上书朝廷,改民间祭祀升格为官方祭祀。后来,文山祠改建于城隍巷北侧,紧邻城隍庙(文革期间拆毁)。
作为名宦后裔,丰城文姓世有科举仕进者。如明末天启元年(1621),城隍巷文可纪(字大美,一字劬思)考取举人,崇祯末年选授浙江天台知县,清初时又召为刑部主事,以风眩(高血压)为由辞不赴任,丰城知县房廷祯(号慎庵,关中人)仰慕他的名声,亲自题赠“德绍宋瑞”,称赞他的品行和文天祥一样高贵。他的儿子文廷辑(字宏济)后来官至山西灵石县丞。
文炳汉(字西临,号红蘅),也是城隍巷人,嘉庆十八年(1813)考中举人,之后三次参加会试不售,便隐居于家,教授生徒,他的门下弟子很多都考中举人或进士。文炳汉很有才学,且又慈祥和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新任丰城知县上任,都会登门请教治理之策。他还是当时丰城著名的藏书家,家里藏书多达万余卷,平时手不释卷,笔耕不辍,所著颇丰。晚年时参与编修丰城县志,并受聘出任龙山书院主讲。年届八旬,才被授为泰和县教谕,咸丰九年(1859)以年老为由请求退休,92岁寿终正寝。
分迁于乡下的文姓科举仕进者也很多,如河陇文学震(字友巽)中嘉庆二十一年(1816)举人,攸洛文炳沄(字森华)中道光十二年(1832)举人,河陇文华由举人历任直隶广平府经历、成安知县,河陇文安由举人出任河南汤阴县典史,河陇文开泰由举人出任江苏江宁司巡检,河陇文选青由举人历任安义、上饶、万载、等县训导,东乡、兴国、泰和等县教谕……
丰城文姓与明清时期的“漕运”制度有很紧密的关系。所谓漕运,是指从水路运输粮食,供应京城或军需。明代宣德五年(1430),朝廷实行“兑运”制,《明史·食货志三》:“江南民运粮诸仓,往返几一年,误农业。令民运至淮安瓜洲(扬州),兑与卫所,官军运载至北,给与路费耗米,则军民两便。”简单地说,就是由老百姓把漕粮运到淮安和瓜洲等集散地后,由官军代运漕粮,百姓付予相应的路费和耗米。后来,由于出现官军索拿卡要的弊端,朝廷便改“兑运”为“长运”,由官军担任漕粮全部的运输任务。江南、江西、湖广、浙江等省,只要把征集到的粮食运到就近的水次(码头)交给负责漕运的运军,再由运军沿途押解。这种运制一直延续到清代晚期。
由于漕运制度的发展,逐渐衍生出另外一种行业,叫“军户”。军户制度在金、元时期就有,漕运军户则是在漕运制度后才出现的,指专门受募担任军粮承运人员,也叫“运丁”。军户制度虽然没有早前那么严格,但都是以家族形式出现,一旦入了军户籍,想脱身也不是很容易。当然,对于底层百姓来说,有饭吃,有衣穿,有工资,偶尔还有点积蓄,相对来说还是个不错的职业。
文姓入籍漕运军户,是在明代成化年间,从分迁到南昌的亨房开始的。最早的时候,亨房文姓是在漕船上做点小买卖,赚到了不少钱。因此,看到官府招募军户,很多人便踊跃报名参加,正式加入军户籍。过了几代之后,由于男丁大量外出,家里农活没人干,在外面赚的钱还不够补贴家用,充当军户的问题便显现出来,甚至出现了无人充丁的现象。但是,入籍容易脱籍难,既然亨房无人充丁,便必须从其家族中抽选青壮人员担任运丁。这样一来,在丰城的元房、利房、贞房便也牵扯其中,三房分别挑选本房中青壮人员,协助亨房参加漕运,却也勉强得以维系。
仅凭系出同门这样一层关系显然很难维持这项重大的官差,问题在所难免。有时因为工作轻重不一,有时因为工资分配不合理,有时因为时间不凑巧,久而久之就闹起了矛盾。不得已,大家商量改“朋运”为“分运”,由原来的三房合作,改为每房负责十年,如此周而复始,期间路途风险、利息盈亏各安天命,相当于把吃“大锅饭”变成了“承包责任制”。各房使出浑身解数,来解决漕运中出现的各种问题。比如贞房就成立了“运济会”,由族里统一收集粮食拿出去放租,又把族里的产业或出租或售卖,所有收入均作为“运济会”的专项资金。等到漕运结束回来,还掉“运济会”的本金之后,剩余部分再统一分配。
漕运过程中,随时有可能遭遇洪水、风浪、寒暑、疾病、搁浅、战争等意外因素,而遭受随船官军的敲诈盘剥更是常事,很多运丁不仅没有赚到钱,反而因此破产、吃官司甚至丧命。因此,除了来自自然的意外风险外,运丁们的身心都承担着巨大的压力。丰城城区文姓人口由盛而衰,与漕运也许有着一定的关系。
道光五年(1825),清廷在上海设立海运总局,在天津设立收兑局,河运开始转向海运。后来,又允许商船加入漕运,极大地提高了漕运效率。第一次鸦片战争以及不久后的太平天国运动,运河沿线遭到极大破坏,传统的河道漕运再次受到挑战。1901年,运河漕运全面中止,延续了数百年的漕运制度自此落下帷幕,退出历史舞台。
也正是由于漕运制度的严格实施,国家这台庞大机器才得以正常运转,从这个意义上说,为漕运作出过巨大牺牲的丰城文姓,其历史贡献是不容抹杀的。他们的历史贡献,恰与其先祖文天祥“留取丹心照汗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