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寒 || 张巷傅坊村:钟城山下觅禅音

夏末秋初,趁着假日沿丰抚线转筱白段,经白马寨、过张巷镇,来到钟城山脚下。一路平畴沃野,黛绿、青绿、翠绿、碧绿,绿意伴清风,扑面吹来舒爽。下车,踏入小桥流水人家:桥头傅坊村。但见村庄毗邻,马头墙参差间杂,乡亲热情淳朴如久违老友。

桥头傅坊村北面是久负盛名的钟城山。山居丰城东南向,原名樽山,得名缘于山顶有小池,如盛酒金樽。距新城约有三十公里,山势并不险峻,海拔不到一百三十米,顶部平坦,但百姓历来视为“钟城福地”,正应了刘梦得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的意境。《巍里孙氏族谱》曾载,汉顺帝时汉阳太守孙躭(dān)之子孙钟性情仁孝,隐身潜迹豫章丰城之野,因为孝诚感天动地,神人托梦指示名山作幽宅,孙氏必将兴盛。这名山就是樽山,幽宅即后人传说中的吴王墓。孙钟之子孙坚,孙孙权,占有江东后,巡察豫章,在章水设立吴城,遂有三国后话。孙权死后,他的儿子孙亮遵嘱葬父王于此地,并派兵驻守护卫樽山,固若围城,加之纪念曾祖孙钟,遂将“樽山”命名曰“钟城山”。山中岭上曾有景点,如白鹤观、燕子溪、寒婆塔、擂鼓岭、鸣凤岭、鹞窠巢等,名字个个生动形象。

岁月沉淀,吴王墓故事在传说中扑朔迷离,历史真相不得而知,钟城山亦因此染上无限神秘色彩。山上景福观,据传始建于东晋年间,清代被太平军烧毁。光绪十六年(1900)重建,1953年被毁,2001年桥头村傅、雷、游三姓八村人又重新修葺。风雨沧桑断断续续,如此算来近一千六百年了。每逢祀日善男信女骆驿不绝,香火旺盛。景福观内原有三进,依次为罗汉殿、观音堂、大雄宝殿,塑像则栩栩如生;外则有苍松翠柏、古木修竹,若翡翠华盖。曲径向西北约百米处,“金樽”红墙围砌厥草青青,终年不涸,碧水一汪倒映蓝天,宛若“小天池”,供应观内道士日用所需,信众们也常常携壶将归,谓之“仙水”防病。夏日一到,人们远望钟城,若是山顶上空云兴,必有雷阵雨降。《傅氏谱载》有诗云:“炉亵檀烟东晋兴,紫岚旋遶是钟城。群呼望切威灵显,祷雨瞻浓荷太清。”便是此种情景的真实写照。

现在上山路全部铺上水泥,驱车蜿蜒,几分钟路程而已。观内布置清简。令人讶异的是一只石狮,姿态古拙令人莞尔,不意摸上去,通体手感冰凉如玉,人说是太湖石,依势象形雕琢。可惜孤单蹲在门后角落里,仿佛沉默中敛起千年心事,收藏所有红尘过往。午餐菜肴皆是绿色生态,自然可口。下观二三十米空阔处,地藏菩萨慈悲合十送迎。心动神凝间,伫立远眺,头顶天空明净高远,白云悠悠。白云下丘峦叠翠,远处人家隐隐点缀,水库俨如山之明眸,路径蛇灰蚓线,景象无比开阔。衣袂飘飘时,情不知所往,此身如寄,一时万念可抛却。

钟城山脚下最近的村庄是桥头村傅坊,追溯起来,与丰城历史悠久、规模宏大、影响深远的的大正法寺渊源颇深。大正法寺原位于丰城老城区东部,创建于唐代中期。谱载傅尧臣讳秦,徙居钟城山脚下。傅秦生傅士华,做过吴皋令(丰城古称)。傅家的书堂,开初就座落在曲豆镇(今剑光镇),书屋前场地空旷,宜禾宜麦可桑可麻,傅尧臣看着惬意,笑说一门耕读传家之宝,子孙可世代为守。到傅士华解组而县治迁于此,忧叹:“如今变市井热闹之所,我的子孙必然沦为胥吏遊民,应当赶紧迁走为上。”于是学孟母之迁,搬到钟城山岭前,即现在的傅坊村。居胜地福报至,三世傅天旺恢弘大度,胸襟非凡,擢晋邑令,亦儒亦官亦商,家资千缗,乐善好施,人称有长者风范。

而傅家在曲豆镇书堂以外方圆六十五亩的地基,及租金六百五十文则悉数捐出,施建了“集善寺”,这便是大正法寺的前身。并且另外还捐出梅仙乡(今丽村镇一带)田租八十一石以供寺庙香火。寺院建成后,第一位前来弘扬佛法的高僧,是佛教禅宗之一的沩仰宗创立者,慧寂的得意弟子、沩仰宗第二代传人南塔光涌禅师(850-938),由此将大正法寺发扬光大。到宋代祥符年间改称大寺,高宗绍兴二年(1132)定名为正法寺。可以这么说,大正法寺未捐之前为子孙朗朗读书之地,寺成之后为劝善乐助之所,也算是不违初心。寺内分十院三寮,僧徒济济,寺宇焕然。元末时遭兵焚,大明敕赐樟荫名山古额。嘉靖年间又被逃僧广林典卖,兴衰修复饱受坎坷。如今落在文化底蕴深厚的荣塘镇仙龙山上,巍然峨然,敬受人间烟火。而傅氏唐代在钟城山脚下开枝散叶,守仁耕读,累德于世,成为丰邑东南望族。

走进傅氏厅堂,仍有供奉“版主世家”,源自“傅说起于版筑之间也”。 傅说于公元前1335年出生,山西平陆县,是商朝迈向中兴时期的宰相。而岭前傅氏谱载先祖出于南康星子县,军赤渡桥。唐代傅闰为潭州牧,迁到清江篛岭,傅秦便是他的儿子,授德安主簿,唐大和年间兵变,迁吴皋曲豆镇,傅秦实为丰裔傅氏始祖。傅天旺有三个儿子:延嵩、延峰、延岑,孙子六人。其中傅延岑居北岭嵊前,其子傅祁年少英烈尊为嵊前祖,是丰城地方保护神。傅瑄世居岭前,即现在的桥头、石头、牌楼、山里。桥头村最为古老,初建就是傅天旺选定的小溪边。山里在山坡上,明朝嘉靖年间傅信夫迁去的;石城是清康熙年间傅以文搬过去的,初始很多砖瓦房而名;牌楼乃顺治年间傅启山迁去,因为曾立过百岁牌坊而得名。千年古村,岭前已经开枝散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惟君子之风传承不变。

翻开泛黄的历史册页,厚厚的毛笔手抄笔迹触目,令人惊叹。开篇乃《重修大正法寺记》,翰墨之气浩然,把这种仁义之举记碑录文,垂范于子孙后代;中间名号、艺文,书生意气,隐而不耀心事沉潜,如《慎独守独序》《屏山静斋记》《直庵记》《朝阳别序》不一而足。《白鹤观》中写道:素羽淡妆一望中,白云深处伴山翁。道人潇洒观前坐,惟听虚声入静宫。这般禅意幽然自明,也只有岭前日日修得了。《梅隐记》中则记载了不慕进仕只取雅性的居士傅协雍(1412-1464),讳育,号梅隐,是傅若思的小儿子。七岁丧父,与哥哥傅协万、傅协邦克遵母教从师读书,长大后卓然为一乡名士。乡间受屈于豪横的,兄弟三人伸义而断,俯仰无愧,威重于邑。当然最为称叹的则是其生性好梅,屋前屋后皆种梅数百株,每日逍遥其间,托梅为隐,恍如杨州何逊,西湖边林逋。你想想那水石荒寒之滨,一片孤芳独洁。天地闭贤人隐,真乃幽人贞士也。他的哥哥傅协万嗜松,傅协邦爱竹,一门三友,四时常新。梅隐出入所见皆为梅,与之神交非徒取其清香,与之意合不徒慕其孤洁。梅即我,我即梅,简直与罗浮仙人无异了。

人世浮沉起落,天亦若此,午后一场急雨,山村洗过更添秀丽。空气中泛起泥尘味,“梅花已遂冻泥空,留得余香傲晚风”。举目青砖小巷、门额残旧,依次走过,恍如一位位年迈慈祥的老者,无声地昭示过往精神密码。耕读传家累德济仁,傅坊子孙后裔早已将其融进血脉。他们勤劳、他们淳朴,朝朝暮暮在钟城山脚下淡泊恬然,“安禅何须劳山水,一饮一啄结善缘”,田园里自有岁月的甘甜与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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