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杏》,作家高建英倾情力作阳高系列记事
如今生活好了,我们经常能吃到很多品种的水果。但若问起我的同龄人什么水果最好吃,大家会毫不犹豫地说:杏!
对于50多岁的人来说,杏是我们小时候能吃到的最好的水果,似乎总也没吃够,它那或甜或酸的味道深深地扎根在了我们的心里。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定安营村的杏树很多,后沟、小麦儿沟、东沟和西沟的坡坡梁梁上到处是杏树,春开花夏结果,点缀着我们欢乐而迷人的童年生活。
这些杏树属于集体,属于各个生产小队,有看田人专门看守。
每年四月中旬,春风渐渐柔和,空气中有了湿润的土腥气。那些杏树上的小精灵突然顶破小小的红包包,绽放出雪白的笑脸,让人看着就舒心。站在树下,我们仰头看花,看着看着,手指头不知不觉伸进了嘴里,似乎看到了满枝头红着脸的杏。
杏花一落,看田人就开始了巡查,班里的男生放学后也开始了巡查。他们准确地知道杏长多大了,看田人谁负责哪片林地。
某天走进教室,我突然发现课桌上放着几颗绿宝石般晶莹可爱的酸毛杏,口水不由地流了出来。什么也不问,我先拿一个咬一口,好酸啊,从牙根酸到脚尖,直酸得龇牙咧嘴,脸皱成一团。吃完第一口,再咬第二口就适应了。这段时间,我们女孩子虽然不偷杏,但几乎每天都能吃到杏。这些酸毛杏不是男生给的,而是女生好朋友之间互相送的,有时跨班级送,有时跨年级送。因为当时男女生不说话,不打交道。男生们偷了杏回家送给自己的姐姐妹妹,再偷偷看着姐姐妹妹送给班里的女生,看见我们女生吃杏欢喜的表情,他们很是得意。
人们常说“贼不打,三年自招”。其实不过三天,男生就开始兴奋地谈论,如何在月黑风高的夜晚穿了奶奶的大襟袄扎了腰带去偷杏;如何互相配合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动如脱兔;如何从树上掉下来还没忘记捂住胸口,不能把胜利果实丢掉;如何被看田人抓住,一回头,正是自己的大爷等。
酸毛杏吃完后,把杏核咬开,露出雪白的杏仁,挤出一股凉丝丝的水,带着淡淡的清香,抹在脸上,独门治癣。那时候我们正在成长阶段,每到春夏季节,脸上的癣一片片,盐碱地似的。我们不知道《红楼梦》中的蔷薇霄,更没有大城市人抹脸用的雪花膏,但是我们却懂得,大自然给我们准备了这种淡淡苦味儿的杏仁水。
队里的杏是在六七成熟的时候就开始采摘。人们把麻袋,线口袋或烂毯子拿出来铺在大街上,拉来的杏倒在上面,队长亲自把秤,按人头分,家家可以分到十来斤。
提着这些半生不熟的杏回到家,我们异常兴奋,先捡那些露出红脸蛋或黄脸蛋的吃,然后妈妈把绿的放在糠瓮里养着。我每天出门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从糠瓮里掏杏,往往不等养软,三五天就吃了个精光。吃完杏,就捣杏核吃。大人们就会适时地讲起苦杏仁吃死人的事情,我们便不敢贪嘴了。
家里的杏吃完了,西场高仲仁家后院的杏正好熟透了。他家的三女儿高凤琴和我们一个班,每天拿些杏给女生分一两个吃。杏少,我们吃得香,总觉得不过瘾。中午歇晌的时候,高仲仁挑着两筐杏蹲在堡门口卖,五分钱一帽壳。那些杏很小,鹌鹑蛋似的,黄脸蛋的像蛋黄,红脸蛋的像太阳,散发着一股甜津津的香气,实在诱人。我回家围着妈妈左磨右磨,妈没办法,掏出五分钱,我高兴地买一帽壳解馋。这时候我们突然懂得了珍惜,开始一点一点咬着抿着品尝着吃,因为吃完这些杏,当年的杏就再没有了。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我们还是喜欢吃杏,吃那酸灵灵的绿杏,八九成熟的甜杏,熟透的红脸蛋杏,还喜欢捣杏核吃。吃着吃着,我便会想起童年吃杏的情景,想起童年吃杏的味道,酸也罢,甜也罢,苦也罢,却总如初恋一般美好!
作家简介
高建英,大同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定安营记事》。作品散见于《特别关注》、《大同日报》、《大同晚报》、《塞北文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