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贵莲 | 幸福岁月(主编推荐)
幸福岁月
作者丨陈贵莲
母亲一生与人为善,胆小,特別是在父亲去世之后。哥哥和嫂子有时杠杠祸,打哈嘴皮子,母亲会生焦“看我养的姑娘伢们的在人家冇跟恩们一样敌敌杠扛的……“。一斧头一凿子的嫂子反驳母亲“恩老怕不?恩老养的姑娘在人家哈当的是书记。“这句话传到了两个堂叔的小姨夫的耳朵里,我们陈岗的便出了四个书记。
父亲虽然走得早,可母亲一样把我们护着。不论过什么节,母亲总要提醒哥哥买菜,把姑娘女婿们的招唤回家热闹一番。
一年四季许多节当中,我最喜欢过的就是端午节了。因为端午节一到,我们割麦插秧的农忙季节也就过完了。
过端午节,在我们乡湾里有个风俗,嫁出去的女儿为了表示孝顺,是要给父母送上节礼的。
娘亲有舅,爷亲有叔。因此我们两房的四个姑娘跟两家的老人相互在走动。母亲教我和姐“我的不送,只去送二叔家的。“二叔也对他的两个女儿说“去送大妈家的,我家就算了。“我们不听,一样的一式两份,砍两斤肉,拿条把烟,或提瓠子酒。打着给两家老人送礼的旗子,拖着忙碌过后的一身的疲惫,满怀着播种了的希望。回到父母跟前,兄弟姊妹共七个小家(我家三家,二叔四个儿女),相聚在一起,伢伢大小二十好几人。
过端午时,也是鳝鱼出笼,蛇出洞时。哥哥他们随便在秧田里丢几个泥鳅篓子,便能下半桶鳝鱼。
每年端午节的早晨,一群伢们在门口的道场里嬉跑,姨夫们在一起抽着烟吹着牛,姨洋们劳着嗑儿正带劲。只要听到母亲一声“饭熟了,准备摆筷子吃饭了“。我会丢了话把,赶紧往后头院里的灶屋里钻,去看母亲的洋葱煨鳝鱼好了没。我拿着放在芭子旁边的拖棍耙就往灶里面驱。母亲跟在我后面进了灶屋,一看,慌了,生怕我又把罐子戳翻。连忙说“让我来让我来“。我把拖棍耙递给了母亲。母亲弯着腰,瞄着灶,很熟练地用拖棍耙把灶里的罐子拖出来,放到灰塘边上,然后拿着抹碗布包着掀开了罐子盖。顿时,一股醇香扑鼻而来。而我更喜欢看见罐子上面飘着的一层火灰星。那是祖辈传给母亲独制秘方,只有用土锅土灶才能酿制的胡椒粉。喝上一碗汤,能让人泌入心脾,舒筋养胃。
有一年的端午节好象来得更早一些。因为我们回家摆端午的时候,二叔堂屋里的菜子壳(当柴火烧的)还爬(pa)满了一屋。
老规矩,哥哥家管早餐和中餐,二叔管晚餐。
晚饭熟了,几场麻将散场。二叔的堂屋里打不了席。几个姨夫有的是办法。他们把大桌子小桌子都搬到了道场中间的大树底下。虽然到了6点多钟,大树遮不了太阳。花晒日头射在众人的脸上,闪动着点点星光。
二叔的酒桌上菜全摆满,可二叔还要对自已的儿女讲着客气话“我是就汤下面哈,伢们要吃好喝好……“”
姨娘们的嫌热,夹着鱼晏了一大家伙菜找着一个凉快的地方吃。男人们喝着汤,赌着酒,汗水直往下流。二叔一看,跑到堂屋的神柜上拿了几顶草帽出来,递给他们戴在头上。没有草帽的小姨夫不晓在哪里捞了一块手娟达在头上,好遮阳光,他把手娟往后面一系,就跟地道站里的游击队员一样。
姨娘们的饭吃完了,男人们还在喝。我们便各人站在各家男人的后面,扯着衣衫角,拿出了书记的架式吆喝着“少喝点……“
二叔咪笑着,说我们“又不是别个茬,喝多了也不怕,大不了,不骑车子,走回去“。
小姨夫见有了老人撑腰,手里摇起了济公扇,做着欠挂,一边大声吆喝“还拿酒来,今着哥们的是不醉不归……“
太阳落山了,我们推着车子就要打道回府了。母亲依依不舍的,还在我的前头后面转,我问母亲“劳了一天,还没转够哇?“母亲笑着“恩的伢不晓得说的么话?为人不自在,自在不为人。妈妈活着,图的就是这个味“。
我们出湾有一截上坡路,上去了有一口大塘,大塘的田梗很宽。母亲跟着我们爬上了跛,来到了大塘的田梗上。我说“妈,不送了,我们赶着一个集(倒店街上),天天早晨都看得见。“母亲再次叮嘱我“莫一天到晚的只顾打麻将,多炒点油油饭得伢们的吃,尽伢们的有脚劲……“”。
母亲伛偻着腰站在田梗上,没有回去。我们也不好骑车,就把车子推着,一群人说说笑笑朝街上走去(我有两个姨娘都是倒店街边的人)。
走到了山顶,马上就要到山的那一边了。再回头,看见母亲还在那里,象一个巨人,更像一座雕塑,久久把我们望着。
作者:
简介:陈贵莲,湖北云梦人。憧憬文字与浪漫,喜欢用自己独特的笔触去还原真实的生活,骨子里的朴实和善良就是全部,也期待前方有一道光,一个深邃的眼眸,让我去寻找这么多年遗忘在田野里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