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仕人：（臭老九的狗屁文章之十二） 看戏

看　戏

吴仕人

老家院子的德山大叔今天六十大寿。子女们齐刷刷从外地赶了回来祝寿以表孝心。为了增加浓厚的喜庆气氛，显出子女们赫赫声名和无限荣光，老人特意从大地方请来戏班子。

听说是大地方来的戏班子，乡里乡亲早早赶到偌大的台子前面，嗑瓜子的、咬甘蔗的、嚼槟榔的、瞎掰的、吐痰的、吸烟的、打情骂俏的、嬉戏追逐的、漫天吹牛的，汇成一幅散漫悠闲的社戏图。

德山大叔早年当过乡镇干部，后在县城局机关当过一把手。他在位时大权独揽事必躬亲，办公室买把扫帚都得亲自定夺，手下人见纸打纸不敢越雷池半步。时间一久，他觉得美国总统也不过如此。然而好日子没过多久，他五十二了，一刀切，退二线。从鞍前马后到门可罗雀，这日子哪是人过的？不行。清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喊来老婆开碰头会，研究一天的工作。并以制度的形式叮嘱老婆，凡事先报告，后审批，再开支，五分钱的小菜也要出具白纸发票，签个“同意”二字方可报帐。为了营造退线不退岗的气象来，他在卧室门上贴着“局长办公室”的牌子，客厅里贴上“会议室”的牌子，厨房门上贴着“后勤处”的牌子。万事俱备，一切照旧，他在“会议室”里翘起二郎腿，享受神仙般的日子。

人生六十，大事一桩。他提前一个月召集子女开会。他说要办一场酒，而且要唱一天戏。最重要的是好久没有在公共场合露脸了，要当着看戏的人讲几句话。子女们清楚，老爷子的瘾上来了。老爷子说，戏班子要大地方的，莫怕花钱；开演前村支书要作报告，以示隆重；村主任要讲话，以示尊贵；我要讲几句，以示欢迎。子女们一一应承点头说是。一切妥当，戏，就要开场了。

戏台上，戏班子起劲地敲着锣鼓，“今天是个好日子”响彻环宇，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老寿星坐在主席中央台，左边村支书、右边村主任正襟危坐。主持人拍一下话筒开始熟练地煽起情来。

村主任讲话了，高音喇叭嘎然而止。他说，尊敬的老寿星，尊敬的书记，各位观众，晚上好！今天是我村德山大叔六十大寿的日子，在此，我代表全体村民恭祝老人身体健康，寿比南山。在这个美好的日子里，我想借此机会简要阐述我村今年工作的新思路、新打算。今年是全面贯彻落实乡里五年计划的关键年，是为全面建设小康乡小康村小康组奠定基础的开局年。当前我村仍处在可以大有作为的重要战略机遇期，经济社会发展具有很多有利因素和积极因素，同时也面临国际国内经济下行的风险和挑战。我们村要在村支书记的坚强领导下，以提高经济增长质量和效益为中心，进一步深化村级改革，进一步强化创新驱动，稳中求进，开拓创新，扎实开局，全面推进村级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建设，实现村级经济持续健康发展和社会和谐稳定。

村主任宏篇大论未完，下面的手板拍得山响。主持人接过话筒，非常友善地说，刚才，村长的讲话高屋建瓦（瓴），全面总结我村经济发展所遇到的困难和机遇，大家回去后要深化认识，消化吸收并转化为发展的动力。下面，请伸出你们发财的双手，欢迎书记作重要讲话。

书记看着下面的态势干咳一声，停顿几秒钟后开始发话：尊敬的德山大叔，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们来恭贺寿星的生日，这是我们大家的幸事。在这里我只讲三句话。一是肯定。德山老人是我们村的骄傲。他当过局长，事业有成；他教子有方，子女有为；他勤俭持家，生活有味。二是感谢。今天这场晚会是德山大叔专门献给大家的，是他，给村民提供最好的精神食粮；是他，给观众提供最好的学习机会。对这种无私的奉献，我们一定要表示感谢。大家一定要认真地看，仔细地看，负责任地看。带着感情，带着感恩。三是希望。德山大叔是我们村的骄傲，德才兼备，堪为人师。衷心希望他身体健康，合家欢乐，万事胜意。不和老伴斗嘴，不和邻居生怨，不和朋友怄气，和和美美，圆圆满满。衷心希望全体村民向他学习，为我村的文明新风建设做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书记的三句话同样换来热烈的掌声，吹口哨的，喝倒彩的不绝于耳。

主持人请出老寿星时台下已闹哄哄地乱成一片。老寿星接过话筒时笑容可掬：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了，我讲你们听的感觉又回来了。他非常自然地握着话筒，熟练地打开话筒的红按纽。人生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受人尊敬，尊严生活。今天，站在这个舞台上，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窝在他内心深处十几年来的话可以尽情地倾泄了。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他想说各位观众要认清形势、提高认识、强化责任，狠抓落实；他想教育观众要刻苦学习、要勤奋敬业、要尊老爱幼、要孝顺父母、要文明礼貌、要勤俭节约；他想说钓鱼岛是中国的、美国佬是全球最大的恐怖组织、朝鲜战争不可避免、伊拉克战争是人类的灾难。一个月前想好的很多的话题突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嗫嚅几下，说：现在，我宣布，开会！

【作者简介】吴仕人，诨号九哥。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今日邵东》报社社长、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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