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凌云：一棵老树

一棵老树

禹凌云

我大概是我们这一辈人里和奶奶关系最单薄的，我是21世纪初的人，而奶奶是20世纪初出生的。我们语言不通，生活环境不同，每次的见面谈话都好像一次任务。我公式化地回答她热切的每一个问题，年复一年。

在我有自己的世界观之后，对奶奶这个角色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但理解也仅仅是理解，没有相处自然没有感情。

2020年，我们这一代人特别爱说，“2020了，你还在....吗？”指一些旧的观念习惯，都2020年了该舍弃了。2020确实舍弃了很多东西，我没想到这之后也包括奶奶。

很早以前我给奶奶写过一封信，以此表示我因为语言不通难以表达我对她的感情，奶奶记了好多年，几乎我年年回去都会跟我提到这封信。而我正是青少年会见识很多人的阶段，关于这封信的记忆其实很淡薄。后来再长大一些，也就是前一年，我大学专业学习了画画，那时候正值准备作品集，我随身都带着我的速写本，于是也给奶奶画了一张速写。我很少画老人，奶奶说我画的不像，我当时一直反驳说我觉得像，其实现在我也觉得是像的。最后一件对奶奶有记忆的事，就是前几天，贴在她的耳边说我回来了，她剧烈地喘息着想给予我一些回应。

我本来以为自己对这位没什么印象却血缘亲近的老人的离世没什么影响，生老病死，不过是最正常也最幸福的结局。我只是偶尔会想，我见到奶奶的时候她都在老家那个椅子上坐着，或者站在家门口，等着我们的车子驶来或走远，现在她自由了，她会不会好奇外面的世界，会不会现在就在我身边，看着我上课，看着我打游戏，觉得一切都很新奇。想到这里，我就下意识的想表现得好一点，说不定奶奶在看着呢？有时候我也在想和爸爸一样的问题，奶奶去世了，我们这些人还会有联系吗？第三代有，第四代还会有吗？奶奶就像一座桥，她在，我们就被连接在一起，她不在了，连接好像就断了。

我迟钝地在她离世后发现她原来对每个人都这么重要，她是一棵经年不衰的老树，无数种子在她身旁落地生根，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庇护，其实我们都错了，是她一直在保护着我们。直到今天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