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莫闲着
无事莫闲着
文/程守业
最宜看天处,是找一处浅草茸茸地,躺下来,把草帽枕在脑后,双手松松放在胸前。
天上白云游弋,状如各种图形——似山峰,却不陡峭,多像棉花堆成了的一座座丘陵;似大象、骏马,然而,仅仅一会儿,又变成了一群绵羊。有时候,是一片平平的抹拉云,势如河床,薄若鱼鳞,从东往西一直掠过去,在你不经意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时的天,便蓝得高邃,只剩下一个蓝时,眼便涩了,没了看的,感觉就灵了,耳边的蝇子也嗡嗡得响了。那东西,不仅上脸,还爱往嘴边、眼角停留。它停下来,先搓搓脚,再振振翅,见无反应,就要圪咂那点湿气了。刚哄走,转了一圈儿,又来了,甚至常有两个讨厌鬼打着架的一齐往上撞。这就难了,——取了草帽,没了枕的,有了枕的,又挡不住蝇子。最好找一处坟地,两坟丘之间的微凹处,躺来最宜人。上半身靠住坟丘,腿伸展,将草帽替出盖在脸上,蝇子便无可奈何了。一觉醒来,天上又有了看头:晴空里有老鹰移来移去,树梢上的鹧鸪,见你一翻身,扑鲁鲁飞起,远去了。黄蝴蝶、白蝴蝶在身边作翩翩舞原来已多时了……
看过天,若时间尚早,坐起来,也可以低下头去再看看蚂蚁。
因为人是人,蚁是蚁,所以,你不知道它们为何忙忙碌碌。我曾用一根树枝去跟踪一只蚂蚁,它往哪儿走,我跟着往哪儿划道儿。很想知道一下它的踪迹,到底是“之”字,还是转圈子。划了一阵,发现啥形也不是——乱转。乱转有什么意思,是锻炼身体,还是寻找孩子,就不知道了。
有一次在外地,我捉了几只蚂蚁灌在一只小瓶里,返乡后到野外一放,见它们照例不慌不忙地走开了。回老家,是不可能了,百里之外有它们的亲人、子女,但细心瞅去,不见一丝惊慌。我不知道,咱这方水土的蚂蚁,接纳这几只来自异乡的同类不。看了一会儿,不见排斥,很快融入蚁阵里了。我的心安然下来,这些小生灵,没有地域观念“只要会唱国际歌,走遍世界也能找到自己的朋友。”——人类如此,蚁们大概也有自己的歌儿,不过声音太小,听不见罢了。
由于蚂蚁身体小,刚及人脚踝的草丛,在它们眼里,肯定就像人在原始森林。只见一队蚂蚁沿着草叶爬上走下,常不知道是在干什么,如果猜成是娶亲的队伍,那么,那只叨着一粒草籽的,便是聘礼,那只拽着一片枯叶的,便是婚床,新娘又是哪一位呢?
怎么听不见笙管细乐的吹吹打打,就那么悄没声儿地走向了远方?
有时候,见它们忙得叼着一粒土,从地皮下钻出来,刚一放下,返身就回。几天后,洞外就垒起火山口似的一个小堆。——肯定是在搞着一项浩大的工程,搬起石头看,果然暗道纵横。这就奇了——指挥是谁,设计是谁,这么多蚁们紧张有序地在施工,即不吵,也不嚷,多么伟大的一群啊。我将石板轻轻放归原处,对不起了,扰了它们的平静。而往往工程一完,雨就来了,蚁们凭着垒起的土围子,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淹没。之前的预报,又是靠了谁?
古人云:“闲中好,尘事不萦心,坐看窗前木,日移三遍影。”我以为,那岂不成了闭门不出的病人。僧人会坐禅,半日之内,状如枯木,我辈又无此等功夫。文化人,不宜去灯红酒绿处,倘无寒江可独钓,无幽篁供独坐,——无事莫闲着,到野外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