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娶亲
耗子娶亲(民间故事)
文/程守业
正月初十,是个什么日子,君,你知道吗?
老鼠在这天要娶亲。晚上睡前,你如没有肚脐灯盏,可在土豆上剜一小坑,倒进油去,搁根捻子点亮,放在瓮根。醒来时会发现,耗子已给你谢来一碟油糕,黄灿灿,香喷喷,每个却只有榆钱钱那么大。
耗子也要娶亲么?当然,不娶亲,小耗子从哪里来?过去的年画为你绘出了一个耗子娶亲的有趣场面。新娘头罩红盖头坐在轿里,新郎十字披红,头插金花骑在马上。前头旗伞执事,后边鼓乐琴笙。只是后来,再也见不到那场面了。为啥?这里面却有个故事。
从前,耗子总要在这天娶亲,老耗子提前几天就忙开了:准备吃食,洁扫洞穴,央临洞上下的耗子来助忙。婚宴前五七天打发小耗子邀请亲朋,早了不行,易忘;迟了也不行,得给人家留几天空儿,拆洗拆洗衣服。耗子这一门的亲属可不少呢,数起来的就有:搬仓,犵狑,瞎佬,跳兔,夜猴,黄鼬……都要来。犵狑辈分低,还得早来几天帮忙。
一切安顿好后,这一天总算让新郎倌盼来了。亲属们簇拥出洞来,洞前早已燃起核桃大一堆旺火。火光熠熠,不时地爆出几串火星,惊得小耗子锐声尖叫。今天的耗子们都换了新衣戴了新帽,那帽,大的如栗壳,小的如蝉蜕,不论大小,皆刺绣精美,勾莲万字,滑鱼吉兔,水鸭卧莲……各具情趣。男耗子尾巴上饰着丝穗穗,女耗子鬓间插着鲜花,不过,那花也确实小了些,丁香般的不甚分明。你要是站在洞前,准能听见洞内洗碗涤盏声,刀砧剁肉声,随着菜肴落锅,“嚓――”的一声,那香味便袅袅飘出洞外。
老耗再三吩咐小耗:离洞后,先走水瓮根,再绕碗架板,穿过风匣谷,路经锅台城,就到了你岳父家。路过炕头崖时,须偃旗息鼓,马摘铃,箕勿踏,帚勿碰,一切不可惊动崖上那黄猫老贼,以防不测。耗郎倌频频颔首,表示父训已记心中。
岳父洞前,此刻已亮起酸枣大一对红灯,韭菜叶宽的对联显得喜气盈门,那对联,上联写着“窈窕淑女君子配”,下联是“此是周南第一章”。岳丈头戴明绸红疙瘩瓜皮小帽,身穿玄绸长袍外罩兰马褂一条,腰悬鲨鱼皮镜壳一个,脚蹬双鼻梁挖云软底鞋一双。岳母头戴嵌玉五福绾子一个,身穿滚身缎子大襟袄一件,手拿珊瑚念珠一串,在红灯映照下,满脸喜气,候着佳婿。
新娘此刻眉毛修得细细长长,一身红装,俯首倚床,两手拈带,赧颜热颊,两只小眼珠滴溜溜转着,期盼之情不禁也。
新郎下马后,先辑拜,拜毕,饮交杯酒时,他一时兴起,连干了三大碗,众耗齐夸“海量,海量”。鼓乐齐鸣,新娘上轿,拱别之后,乃顺来路走去。
三杯下肚,新郎面红耳赤。心想着美事,竟忘了父训。鼓乐喧嚣,行伍摇摇。不觉已来到炕头崖下。此刻崖上黄猫,自过年之后 ,再无荤腥下肚,口里早淡出鸟来,正在崖上酣睡,忽闻耳边传来鼓乐。睡眼惺忪,四腿蹬直,张嘴摇耳吐了一口气。欠身之后,猛一睁眼,见一队耗子施施而来,不觉心中大喜:“真天赐我美食也。”
只听倏然一声,一道黄光从崖上飞下,一爪一只,将那一对新人死死按住。随从诸耗见状,顿时三魂七魄飞天外,只恨爹娘少生了几条腿,没命地逃了。
黄猫按住那两只耗子,新郎正要开口讨饶,早被它“咯嚓”一声咬下头去。新娘见状,晕厥不醒,一缕香魂随风散,径奔北邙作了乡鬼。
老耗在洞前久等不至,心知不妙。见逃回之耗中无新人之后,两口子不禁嚎啕大哭。哭了一阵,觉得这黄猫欺鼠太甚,于是一张状纸将文告在玉帝面前。
玉帝传来猫鼠。自是鼠先开口:“吾等鼠辈,胆小善良,胸无大志,目仅寸光,不慕闻达,只求温饱,见人退让三分,从不招谁惹谁。无奈那恶猫啖吾子,啮吾媳,绝吾后。望玉帝明察,替吾伸冤。”
鼠言毕,猫开口:“玉帝在上容臣禀报:鼠在人间挖墙打洞,啮衣啃柜,践百姓之五谷,殄万民之米粮……”鼠打断猫言:“我食百姓五谷,反不如你,不嫁不穑,日睡懒觉于炕头,夜钻秀女之褥裀……”
猫闻言,气溢于胸不能言,口中呼呼急喘,眼圆睁背如弓,突然大吼一声,向鼠扑去。玉帝见状不妙,喝道:“黄猫不可放肆!此乃天庭不比下界,有理讲理,不得胡闹!”
鼠此时觳觫不已,俯首禀报:“玉帝在上,恶猫嚣横若此,哪将吾皇凌霄殿放在眼里?”
猫气缓之后,开口道:“适闻鼠言,气煞我也。我不及老牛,如何稼穑?白日睡觉乃为夜里除鼠,世人宠我反不及汝人人喊打乎?汝佛头遗失神前溺溲,偷宝殿之供果,啮祖宗之牌位,盗皇粮,窃御酒,毁圣旨,圣贤之书因汝而破碎,宗庙祭器遇汝而蒙羞。汝人神共嫉,朝野不容,此等恶贼留汝何用?”说完又要扑啮,亏托塔天王李靖喝止,及仍伏殿前。
此番言语,直如利锥刺鼠心。鼠本是宿小,暗处胆大,明处胆小。闻猫此言,早已冷汗如雨,战战兢兢,悔不该来此一趟。然事已如此,仍不甘心就此失宠,大喊一声:“恶猫休得诬我,十二生肖我坐首,乃玉帝所封!”猫也不示弱:“鼠贼勿要自狂,百兽之王,我为师,是猛虎所聘!”
鼠四肢颤抖,仍嘴硬:“玉帝做主,有我无它。”猫一捋胡须,气宇轩昂:“玉帝明察,有它无我。”
鼠猫吵成一片,都说:“留我,留它,吾皇定夺。”
那玉皇大帝虽为三界之主,然终日锦衣玉食,饮琼浆,食蟠桃,久不闻下界之事,遇这场合早没了主意。只得征问太白金星:“爱卿,你怎么看?”太白金星压低声音说:“此事易断,本无蹊跷。臣早听下界反映,鼠穴虽小,若在堤上会使九州滔滔,大禹之功溃于一孔;鼠疫乍至,病殍遍野,扁鹊之术毁于一旦。吾皇在上,当以万民为本也。”
玉帝此刻方如醍醐灌顶,顿下御批:“鼠从此之后低调为鼠,不可扰民。猫捕鼠为业,造福百姓。”
玉帝金口玉言,谁敢不听。从此后,鼠惴惴潜伏洞中,遇事而不张扬。猫捕鼠为业,重振雄风。
人,却再也看不到耗子娶亲那有趣的场景,再也吃不到耗子谢来的那一小碟榆钱钱大的油糕了。
文字编辑:张萍花 图文编辑:侯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