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一个人的年（外二题）【征文】

一个人的年

“有钱无钱，回家过年”，这大概是国人自古以来的传统观念。每年春节来临，出门在外的人们特别是农民工们，更是像蜗牛似的费劲费力地背着大包小包往家赶。为了与家人团聚，真有点“犹恐迟迟归”的意味。

那一年我在城里一家单位里打工，每个月总是忙得脱不开身。

春节来临，单位里干部职工上班开始懒散起来，都盼望着放假好好休息几天。在这个时候，我那两个孩子在城里读书已放假，正忙着做寒假作业，妻打工的厂家已提前放假，单位领导说春节我必须在单位值班，年就在单位里过吧。

我想过年无非是在百忙之中一家人聚一聚，过完年，一家人又得东奔西走各奔前程。过去过年年味浓，是穷过；而今过年年味淡，是富过。我想在单位里过年也很好，并且还可以增加几块值班费，这说明单位领导关心我才安排我值班。

我家住在乡下离城里不远，刨食土里一直以来是根本，在城里打工和在乡下种庄稼可以两兼顾。

春节我要在单位值班，我是不可能回乡下过年了，我于是叫妻携带两个孩子回乡下老家去，一再吩咐过完三天年后，赶快带领两个孩子整地，运肥，把洋芋种上。我说城里生活节奏快消费高，生存条件比乡下艰难，我们还得把乡下的土地认真打理，种些洋芋，种些包谷，还有豆子、南瓜等等都要种。“一年之计在于春”，抓住时令把庄稼种下去，预防在城里经济收入一旦发生危机，好把乡下种的粮食运来“支援”。

那一年冬天雪好大，腊月二十五日前，厚厚的冰雪仍然不见化，人们等待冰消雪融望眼欲穿。据气象部门预报，冰雪要到大年三十才会解冻。谁知道，大年三十早上，天气照样出奇的冷，走在雪地上，冰雪发出“嚓嚓”“嚓嚓”的声响。

春节放假是从大年三十开始的，意想不到在这个时候，单位里的黄主任会来看望我，黄主任的到来，令我这个进城的农民工真有点受宠若惊。黄主任说领导安排他来给我发慰问金，另外还有一圈鞭炮。黄主任说辛苦就辛苦点吧，有事打他的电话，他会及时赶来帮忙处理，值班是有值班费的。

大年三十晚上，夜幕才降临，城里远远近近喜庆的鞭炮声就此起彼伏地炸响起来，那炸响声送来了新一年的气息。我在单位里吃完“年夜饭”，我把鞭炮铺放在办公楼门前的院坝上引着，鞭炮便在金色的火光中欢快地炸响了，炸裂的纸片飞满了地上，像撒了一地五颜六色的礼花。

那一年我在城里单位里一个人过年，妻在乡下生怕我一个人过年忍受不了孤独，大年三十晚上，便打电话向我问长问短。妻一再交代我要好好值班，家里的事不用操心，过完年两个孩子就进城来读书，要提前准备好他们的学费。听着妻这推心置腹的话语，我心里辣辣的，有泪水差点溢出了眼眶。

单位办公楼里平日里有近百人上班，人气旺得很，上班下班时只听到干部职工皮鞋鞋跟底敲击地板清脆的声响和互相问好的说话声，以及办公楼前院坝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过年那几天，办公楼里没有人上班，单位只有我一人值班，好在有满楼道明亮的灯光做伴，孤独感才在不知不觉中消逝。

根据气象部门预报，那一年冰雪确实是大年三十才开始解冻的。大年初一到正月初三都是晴天，冰雪在阳光照射下逐渐融化，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说实话要是天不放晴，天气仍然像春节前那几天出奇的冷，出来玩的人一定很少。大年初一到正月初三，只见大街上、广场上、公园里、商场内，到处游人如织；老年人、年青人以及三四岁的小娃娃，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我在单位办公楼里坐不住，中午休息时，也禁不住出来到离单位附近的广场上游玩，只见公交车同样在大街上欢快地奔跑，出租车更是忙得不亦乐乎，好多好多的饭馆、商场同样也在营业。卖玩具的、打游戏机的、摆烧烤摊的、照相的等等到处都可以看到。

那一年从大年三十夜到正月初六七天时间，我都在城里打工的单位里值班。过完年后我领到一千多块钱的值班费，解决了两个孩子在城里读书的报名费。应该说一个人的年是孤苦的，那一年过年对我来说却感到很有意义。

那一年红刺檬真好

在我们乡下，有这样一种野生植物，一年四季叶子青青，浑身上下都长着刺，最高的只有丈许。阳春三月，它悄悄开出许多小白花，毛绒绒粉嘟嘟的香气四溢；到了秋高气爽的八月，树上又挂满了一拽一拽的红色小果。倘若你是城里人，你一定会问这是什么东西，究竟吃得吃不得，这时，庄稼地里的老农就会告诉你，这种植物叫红刺檬，又叫火棘，乡下的农民们曾把它当饭吃。

那一年还没包产到户，那一年红刺檬真好。

记得，在一个有阳光的星期天，我跟着父亲到离家二十多里的深山里去打过红刺檬。母亲怕父亲孤独，便叫我去作伴。于是，我跟着父亲走了两个小时，走了二十多里山路，来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深山里。

那一年我才七八岁光景，那一年红刺檬真好，满山遍野皆是。一蓬一蓬的红刺檬树都密密麻麻地挂着红色的小果，像珍珠一样鲜亮可爱。有许多叫不出名的小鸟，也在刺檬林里互相追打嬉闹。父亲说小鸟也会吃红刺檬的，吃了红刺檬，小鸟又把屎屙到其它山上去，鸟粪里又会长出许多红刺檬苗苗来。

真的，那一年红刺檬真好，我把簸箕放在红刺檬树下，父亲用棍子往树上一棒一棒的使劲敲打，红刺檬像下雨一样不停地落进簸箕里，不一会儿簸箕就满了，打完这一蓬，我们又去打那一蓬；打满一簸箕，我们又打一簸箕，还没打到晌午，红刺檬就把背箩装满了，我便拿起簸箕与父亲一道回家。

那一年地里不长庄稼只长草，那一年红刺檬真好。父亲和我打来了红刺檬，母亲把红刺檬在阳光下晒干，然后就用石磨磨成面粉，给我们当饭吃。红刺檬饭并不大好吃，除了有些甜的感觉外，显得十分涩。每吃一顿红刺檬饭，我们全家就要你看我我看你的皱眉头，不过，父亲说比起吃草根吃树皮强多了。

真的，那一年红刺檬真好。

那一年冬天

那一年冬天，雪断断续续下了十多天，广阔的大地上堆积到两尺多厚，放眼望去，远山、近树、村寨、房屋，银装素裹，如诗如画。村寨里通往水井边的路不见了，只好舀雪到锅里化；牛羊不能放上山，只得关在圈里，拉秋天存下来的包谷草喂；大腹便便的猪们，便忍气吞声地吃糠麸。农家足不出户，呆在火炉边取暖，都说这雪下得好，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雪漫天飞舞着，娃儿们不能上学读书，聚集在村寨里打雪仗或堆雪人，小手冻得红红的，嘴里喷着热气，大人们心疼得要命，娃儿们却乐哈哈地看着大人们笑。村寨背后的山上，健步如飞的猎人领着猎狗在追野兔，猎狗不甘示弱，“汪汪汪”地对野兔穷追不舍，勇敢地跑在猎人前头。

躲避了十多天的太阳露出来了，白亮亮的，雪开始化了。雪化的时候，走在雪地上最容易摔倒。我不听大人们的劝告，犟着要去挑水，路上摔四五跟斗不说，水桶破了，水也没挑回来。雪化的时候，雪光与阳光交相辉映，走在雪地上眼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白天雪化，夜间凝冻。第二天起来一看，屋檐下出现了冰锥，像挂着一排刀剑。

那一年的冬天已过去五十多年了。五十多年来，我从没见过这样冷酷的冬天。每年所见都是下些小雪，海拔低的大山深处，想见到雪更难。雪落到半空就化成了雨。

那一年冬天，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冬天是春天的前奏曲。冬天是冷酷的，感觉不到冬天的冷酷，就难体会到春天的温暖。正如尝过苦辣，才知甘甜；走过坎坷，才知平坦；历经艰苦，才知幸福……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石光举，贵州水城人，小说、散文、诗歌均有涉足，作品散见各级报刊、媒体、网站，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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