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风苑】顾宗宏：在陈云同志身边工作的往事
作者顾宗宏系陈云同志原秘书
今年6月13日，是陈云同志诞辰116周年纪念日。陈云同志已经离开我们20多年了，但曾经在他身边工作生活的往事仍会时常在我的心底里浮现，他的崇高的思想品德，他的为人处事，他的音容笑貌，对我的教益和培养……仍然时刻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来到陈云同志身边
1979年春节后的一天，我所在的中组部经济干部局的吕枫局长找我谈话，说组织上推荐我到陈云同志办公室做秘书，给陈云同志服务。我听了既惊喜又犹豫：喜的是有这么一个难得的锻炼机会，但更担忧的是自己水平和能力不能胜任秘书的工作，丢中组部的脸。之后不久，陈云同志处就通知我过去上班。从此，我有幸跟在陈云同志身边，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逐渐成长起来。
与陈云同志的第一次见面，让我极为难忘。我到陈云同志处后，王玉清、肖华光两位老秘书和我商量，让我先在办公室熟悉外围工作，一周之后领我见陈云同志。到了第三天，晚上我值班，九点多钟中办秘书局来了急电，需马上向陈云同志报告。我考虑这件事自己可以处理，不用劳烦老秘书特意赶来，就直接来到陈云同志办公室，向陈云同志自我介绍说：“我是新来的顾宗宏，来向您汇报工作。”陈云同志亲切地笑起来：“我知道你是新来的顾秘书”，边招手让我坐在他身边。
汇报完毕，我正要离开，陈云同志示意我继续坐下，与他聊天。我想第一次见陈云同志，应该向陈云同志汇报自己的缺点，便坦率地向陈云同志说道：“我这个人脾气倔强，爱认死理，请首长以后多批评。”陈云同志听后大笑，让我举例说明，于是我讲起了自己参加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时的事情：1966年，我跟随工作组来到农村，负责清查两个生产队的账目。查账过程中，通过入户走访调查，我发现了不少白条子的账目往来都是真实的，就没有把白条子作为贪污证据交给工作组。为此事，我受到了某些领导的批评，一些先进评选也因此与我无缘。
陈云同志听我讲完，神色郑重地对我说：“顾秘书，你坚持实事求是是对的！坚持实事求是是我们党的优良传统！只有坚持实事求是，才能正确理解、执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不跑偏！”那时那地，我听到陈云同志的话，心里既激动又感动！陈云同志思想水平的高度也让我顿生敬意——对我自己来说，只是简单的要做一个正直好人的朴素认知，经陈云同志一讲，就提升到关系党的事业的思想高度上来了。我当时就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跟陈云同志多学习，努力提高自己的思想觉悟，好好为陈云同志服务，勤奋为党工作！
陈云同志在练习书法
陈云同志的“考察”
陈云同志严于律己，对自己和家庭成员的要求都很高。比如，到外地休养时交伙食费，陈云同志吃的伙食基本是素食，量又小，但他交的伙食费标准却是我们的好几倍。我找他讨论这个事，说：“您交的伙食费最多和我们一个标准。”没想到，陈云同志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能听你的！我吃的是小灶！”让我感动又无奈，只能听从他。陈云同志给家人制定了严格的保密规定，他爱人于若木同志从来都不进我们秘书办公室，有事时就在门口敲门框，把我们请出办公室，站在走廊里才说事。
还有一次，陈云同志对儿子陈元的“考察”让我印象深刻。陈云同志日常有听收音机的习惯，他一直使用的是一台砖头大小的收录机，那是他的小女儿陈伟兰买给他的，已经用了好多年。后来，这台旧收录机坏了，中直管理局的同志买了一台日本的高级收录机给陈云同志送来，他看到后很不高兴，说：“我不用，我不开此例！”后来，陈云同志的长子陈元同志知道后，拿了一些自己的稿费给我，让我为陈云同志买台新的收录机。我买来后，考虑钱是陈元出的，让他亲自交给陈云同志较好，就让陈元取走了。
那天陈元早饭后上班，顺路把收录机给送过去。结果陈云同志不让他离开，并让警卫员把我也叫到办公室。我一进门，看陈云同志坐在椅子上，陈元站在旁边，前面的茶几上摆着那台新的收录机。我问陈云同志什么事情，陈云同志用手一指收录机，我一下就明白了陈云同志的用意。我说：“首长，您放心用吧！这是我用陈元的稿费买的。真不是别人送来的！”陈云同志听我的说法与陈元一样，十分高兴，微笑着向我俩点头了。
这件事让我记忆犹新，一方面是因为陈云同志廉洁无私、严格律己的程度，另一方面也感叹陈云同志考虑问题的缜密和细致——为验证收录机的来历，直接把陈元留在当场避免我们互相串供，在这个情况下证明陈元没有说假话。长期跟随在陈云同志身边，我对陈云同志细致入微的洞察能力和高度缜密的思维习惯深有体会。我想，这大概是因为陈云同志一生酷爱学习，又非常注重深入实践做调查研究，从而逐渐形成了超凡的洞察力和思维及判断能力，擅长一针见血发现问题实质。
“讲真理不讲面子”
陈云同志一生都讲求实事求是，非常注重调查研究。他有一个著名的座右铭：“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交换、比较、反复。”陈云同志这样给我们解释：“这十五个字，前九个字是唯物论，后六个字是辩证法，总起来就是唯物辩证法。”他常说，只有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地研究处理问题，才是最靠得住的。他曾经告诉我们，自己在延安时期仔细研读过毛主席起草的所有文件和电报。研读完毕，感到里面贯穿的一个基本指导思想，就是实事求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讲真理不讲面子！”陈云同志常这样说，而且他说到做到，堪称我们在生活中学哲学、用哲学的导师和楷模。
有一次，一位营养学家向陈云同志推荐食用糙米，因为含维生素较多，有益健康。陈云同志同意试用，第一天我们做饭时决定糙米和机米各放一半的量。中午我到陈云同志餐厅看他用餐，这餐饭吃了54分钟，我分析说，这样做出的饭硬，咀嚼费劲，因此用餐时间较长。我又问陈云同志感觉怎样，他说挺好。晚上休息时，陈云同志告诉我们明天的米饭全部改用糙米做，我感觉全部用糙米，饭会太硬不好消化，就提醒他注意，可能会引起胃不舒服。他表示不妨事，不行就改回来。第二天如陈云同志所说试用了一天。到了第三天早上，警卫员跑来告诉我，陈云同志说退回来不那么吃了。我们按他的意见办了。当天晚上，陈云同志休息前特地把我叫来，说：“顾秘书，是我冒进了，我让他们退回来了。”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陈云同志还主动向我承认自己冒进，真是他常说的“讲真理不讲面子”啊！
还有一次，陈云同志到外地休息，我晚去几天留在北京，在没有请示陈云同志同意的情况下，将他的办公室和卧室做了四项改动。陈云同志回来后发现改动，当时没有说什么，试用了半个多月后，才把我叫到身边，说：“顾秘书，你搞改动，主观愿望是好的。经过我的实践，这四项改动里面，有三项客观效果是好的，但有一项客观效果不好，咱们把这一项退回来吧。”即便是生活中的小事，陈云同志也认真对待，一丝不苟地经过实践检验后再下结论。这件事情之后，陈云同志还特意给我书写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条幅，我一直保存至今。
陈云同志逝世后，我们把他的十五字座右铭刻在了他的墓碑上，每每看到墓碑上他的手书“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交换、比较、反复”，我都倍感思念，仿佛又听到他的教诲……
（本文刊载于《中国纪检监察》杂志2021年第11期，作者：陈云同志原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