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格力 | 杏花册
近日俗事多,心绪不宁,想着这几天要去里口山看杏花,可拖了一天又一天。今日终于抽身而去。王家疃村的杏花已沿溪岸蜿蜒开满了一树树,恣意而烂漫,也带着几分天真的姿色。
每年都要来里口山看杏花,在北方四月天的开篇里,山尚荒寂,似孤士隐者,藏了绿藏了红。萌萌动的野草,偶见一丝绿;或迎春花以明黄扯蔓。这时候的杏花,真是独占春天的一整个版面。
就那么随心走走,闲闲散散,我在这个版面里,以脚步写不写得出一首诗?这诗,可否神仪明秀,清丽芊绵?
如此,我便也可以占版面小小一角,日后捧读,自然可得意几许。
杏花江南的美,美在如诗如画,美在烟雨,美在小桥流水,美在青砖黛瓦……杏花在江南,随便一场烟雨里,就惹得人愁,惹得人醉;随便那么临水一开,水气氤氲中,那份温婉宁静,就直叫人醺醺然,飘飘然。
我去江南几个古镇时,会特意看杏花的,我觉得,江南的杏花在一个“柔”字上,其中有五分静气,五分书卷气,是粉里透出一缕白;而北方的杏花,更多的则是在一个“清”字上,其中有五分凉意,五分孤意,是白里泛出一丝粉。
生在北方,我是那么热烈地爱着杏花。所以每年来里口山看杏花,是我生命中非常隆重的一场春宴。
总觉得,这一场春宴,被光阴装订成册。在我云影空山的人生里,虽有寂静芬芳的美好,到底会有些寂寥的,幸有杏花,让我所行之路,花月正春风。
在这一本杏花册里,有一位老人坐杏花树下,杏花纷纷落满他的肩头,他依然就那样蔼然而坐,不惊不扰;有一个被友人接来住的疯画家,瘦瘦地行走、喝酒、画画;有一个“我”以诗人的身份在溪边将杏花瓣,托付春水邮差,寄给远方……
翻看时,你会为那一树的白而感惊艳,会为一帧如画的背景而感温暖,会为一个美好的形容词而感此生确要珍重待春风,待一个心爱的人。
在我的草木光阴里,我一定要为杏花编一册雅集,只单单为杏花。桃花、樱花,都是属于少年的,热烈,缠绵,是惊采绝绝的华章;杏花则清幽,孤美,历尽风雪,依然早早地开在早春,且清澈地开,不计前嫌,不怨旧情,当属中年。
杏树之干,粗砺黢黑,是一种被风刀霜剑无情砍杀、劫后余生的姿态,我曾几个冬日去山村看树,看的多是老杏树。抚摸它那粗而糙、硬似铁的干,我总是情难自抑,我知道这坚实的身躯里,裹着许多柔软的春意。我抚摸着,总有一朵杏花,开在早春时,好似我的眼睛,柔软地看这人间。
在这杏花册里,那么清清凉凉的一树白,于尚料峭的春风里,开啊开啊,只管开着。如此,你纵身画中,随便一走,浅草野径,娟娟风露,自是领会得了这份安稳的喜气,懂得了人生何有惧忧。几页纸上,满山鸟鸣,潺潺水响,你哪里也不想去了,就图这一花一册,一期一会,那美妙,真是无钱可买东风醉,自写唐诗过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