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走完最后的一公里”,华生和母亲站在贴此标语的肿瘤科病房外。母亲已哭得走不动,无论华生怎么阻止,仍执意要来,再往前走五米,病房里正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子--鬼头。母亲甩开华生扑倒在病床前,华生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他憎恨这个人,恶有恶报,老天今天终于要收了他。

华生出生不久父亲便去世了,但从记忆里,鬼头经常在漆黑的夜里摸进家里。“鬼头”是村里人起的绰号,脸如其名,有一大块红色的疤痕,延伸到了额头和脖子,还有一块没有头发的头皮,让人远远望去就想逃离,但母亲却与鬼头勾搭在一起。鬼头总是在农忙来帮母亲,时不时带一点柴米油盐到家里,但都是在漆黑的夜里,以前华生总是怕他吓人的模样,长大以后,渐渐明白村里人说母亲一个寡妇偷汉子,村民口中的汉子就是鬼头,华生感到羞辱,萌生杀意。有一次鬼头又摸黑来了家里,那天晚上母亲夺下华生的菜刀,伤到手,鬼头在母亲嘶喊下仓皇逃走了,自那以后再没有看见他来过。

也许,人一生遇见一个恶人,也会遇见一个好人。华生遇到了一个贵人,从小学到大学本科毕业,华生一直收到一位陈姓企业家的资助,几乎所有学费、生活费都来源于他。两人写过好几次书信,都是母亲给投递的,从开始田字格铅笔字一笔一划到钢笔字迹飞舞,企业家讲着大城市的繁华和竞争的不易,从好好学习到特此嘉奖。华生向往城市,也想有生之年与这位恩人见上一面。

病房里充斥着死亡和消毒水的味道,鬼头全身唯一能动的地方估计只有眼珠子,他盯着华生,目光炽热到令人不安。

“恶有恶报,要是你活的比我久,你就赢了,可惜老天很公平。”华生手指着他的眼珠子。

“畜生!他是你爸。”母亲激动的站起来。

“妈,我爸早就死了!你醒醒吧。”

“当年我怀孕时,家里着了火,你爸为了救我,烧掉了半边脸,成了残疾人。你爸怕别人笑话你,怕你出生了害怕,在村里抬不起头,从没告诉过你,就说是烧死了。他一个人在外面打工,做不了正常人的工作,只能扫大街,捡垃圾,给你寄信,供你上学,你这个不孝子!”母亲冲了过来,紧紧拧住华生的手臂,似乎要拧出肉,拧出血。

“什么!他是陈总!”当一切真相大白,却往往并不是喜剧收场,忏悔终将抚平内心积攒多年的憎恨,随泪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华生一下子跪倒在床跟头,母亲再也没有力气,瘫坐在地上。

华生一把抱住鬼头,黄昏时刻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刻在墙上,这是两人此生从未有过的最近的距离。

“爸!爸!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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