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 天津《呼 喊》 作者:梅孝斌 主播:曲萍

作者:梅孝斌

主播:曲萍

编辑:小鹿

呼  喊

兰鸿老家远离县城八十多公里,是一个非常偏僻贫穷的小村子,爷爷是泥瓦匠,为了养家糊口,常年在外很少回家。兰鸿出生两个多月就和奶奶相依为命,在艰苦的日子里,裹着小脚的奶奶,不得不下地耕作,上山砍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兰鸿懂事起,就开始帮助奶奶干农活,浇水、施肥、除草……

他喜欢日出而作,不愿意日落而息,他眼睛里白天很美好,有五颜六色的小花、飞舞的小蝴蝶、还有屋顶上飘着的袅袅炊烟。他喜欢听村里鸡鸣犬吠声,放牛养猪的吆喝声。他想太阳总悬挂在天空不要落山,担心夜幕降临后,害怕黑暗会吞噬一切。屋子里只有他和奶奶俩人,为省油经常是黑灯瞎火地熬夜,也许夜晚是最好思念亲人时分,几乎每个夜晚,兰鸿都会听到奶奶痛哭流涕,一声声呼喊着儿子的悲怆声音,哭喊声吓得兰鸿偎依在奶奶怀抱里,身体蜷缩成一团,他不敢睁开眼睛,凝视那仿佛被悲痛层层包裹的黑夜,只期待赶快天亮。

在兰鸿刚懂事的时候,一天夜晚,屋里点亮了一盏小油灯,奶奶仍旧抽抽噎噎地呼喊着儿子:崽呀!你在哪里?娘要去找你……

灯芯上舔出小小的火苗,一阵风从门缝隙吹进来,火苗摇曳,照亮了挂在土墙上的军人照片。

兰鸿第一次开口问奶奶那是谁,奶奶泪流满面的说:“他是你父亲”。兰鸿很惊讶,奶奶告诉他;你是过继给他的儿子,我崽还没成家就牺牲了。看着你,想着他还有个儿子,心宽点。一个21岁的鲜活生命突然离去,痛碎奶奶的心,说着她又哭天抹泪哭地呼喊:“崽呀,娘要给你做好吃的,你忍心不回家,我要到哪里去找你哟……”兰鸿用手抹去奶奶脸上的泪水说:“奶奶,你别哭,我长大了一定要找到爸爸”

年复一年,奶奶的声声呼喊,到那里祭拜亲人,没有得到回应。悲怆不已的奶奶精神出现异常,以前只是在夜里呼喊,后来在大白天也语无伦次地呼喊着儿子,特别是在雷雨天,她一面向山里奔跑,一边呼喊:“海平崽呀,你在哪里呀,下雨了,快回家呀!你要娘去陪你。”深山里久久回荡着奶奶的凄怆呼喊声,却听不到儿子的回音。

奶奶在漫长黑夜中、在凄风苦雨里、在那种无法弥补的伤子悲痛中终于抛开孙子走了,她要到天堂去寻找儿子,兰鸿再也听不到奶奶呼喊。

冬去春来,兰鸿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在城里他从父亲战友那里了解到父亲兰海平,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原高炮六十三师607团五连指挥仪班长,1965年8月奔赴援越抗美战场。1966年5月31日,美军出动各种类型飞机100多架次,对越南安沛进行疯狂轰炸。在激烈战斗中,指挥仪班遭到敌机攻击,一颗重镑炸弹在工事爆炸,多颗菠萝弹在工事顶部爆炸,瞬间全班14个测手9个负伤。班长兰海平头部被弹片击中,血流满面,左眼珠粘连在血糊糊的脸上,战友要给他包扎,他说:“不要管我,要为牺牲的战友报仇!”他一手捂住左眼,一手举着指挥旗,高声呼喊:“瞄准敌机,让火炮狠狠地打!”

兰海平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他心里很清楚,最后向战友呼喊:“我不行了……战斗还未结束,……打!”

兰海平倒在血泊中,在血迹斑痕的脸上,还挂着一粒尚未复位的眼珠,小战士抱起兰海平哭喊着:“班长!……班长……”

阵地上怒火中烧,爆发出声声呼喊:“为战友报仇!”“狠狠地打!”“向敌机开炮!”……

在战士们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中,万炮齐发,撼天动地,一枚枚愤怒的火炮打向敌机。整个战斗持续近3个小时,夕阳西下,炮火映红了天空。607团全体指战员在浴血奋战中,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战斗精神,配属兄弟部队共击落敌机16架,击伤10架,狠狠打击了敌机的嚣张气焰,打出了国威军威。战斗结束,五连全体官兵受到上级嘉奖,胜利欢呼声在阵地上空久久回响……

斗转星移,何时能到父亲的坟墓前上香祭拜,以告慰九泉之下亲人,这是兰鸿梦寐以求的夙愿。战友和烈士亲属要找到烈士墓地困难重重,当年烈士牺牲时都是就地安葬,频繁转移阵地,无资料可查,在老兵们尘封的记忆中还是空白。兰海平牺牲40多年后,在援越抗美老兵们自发组团为烈士扫墓活动时,兰鸿才打听父亲安葬的地方。

2012年清明,兰鸿千里迢迢来到了越南安沛市朗达烈士陵园,烈士陵园里,松柏轻摇,悲伤笼罩,阳光下一排排五角星墓碑令人震撼,中华优秀儿女的忠骸在异国他乡寂寞长眠40多年,终于盼来了祖国的亲人。青烟缭绕,纸钱纷飞。烈士的亲人和战友把泪水,鲜花、美酒、醇烟,乡土洒在墓前,抚摸着冰凉的墓碑倾诉衷肠,长跪拜在墓前泪流满面,兰鸿跪在父亲坟墓前,泪如泉涌,泣不成声:……爸爸呀!爸爸……我是过继给您的儿子。奶奶伤心呼喊了您一辈子,也没看到你,今天儿子给您带来了爷爷、奶奶坟上的土和家乡的酒,奶奶在九泉之下有知,寻儿之心稍得慰藉。

兰鸿与同大家一样,拿着祭品走向别的墓地,他知道躺在这里的每一位烈士都是他的叔叔伯伯,他们的亲人还未来,自己应该去祭拜,烈士陵园里回响着声声呼喊……

一位老兵呼喊;战友,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位白发遗孀拍打着墓地声音撕哑地呼叫:你好狠心,甩开我不回家,我等了你50多年……

女儿嚎啕哭喊;爸爸呀,妈妈为你哭瞎了眼睛,哭白了头……

妹妹痛哭:哥哥呀,父亲得到你牺牲的消息,一夜青丝变白发……

声声呼喊撕心裂肺,声声呼喊肝肠寸断。

兰鸿小时侯听大人说,落叶归根,身葬异乡的亲人,他的灵魂会回家看看。兰鸿认为父亲的灵魂也随自己而行,于是,在返回祖国的途中,一路上,他虔诚的在心里默默地呼喊:“爸,上车了,爸,过桥了,您跟紧了!我们回家去!” 

当兰鸿跨进祖国大门——友谊关时,回头眺望南天苍穹,他泪水潸然而下……

过往的声声呼喊,深深缅怀,默默哀思。成了兰鸿心中永存的记忆,忘却的是伤痛,不忘的是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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