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刚/墨白,是谁?(文学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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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是谁?

——专访中国当代著名作家墨白 

刘志刚

  墨白(1956~)河南淮阳人,当代先锋小说家,剧作家,20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开始在《收获》《钟山》《花城》《大家》《山花》《人民文学》等刊发表先锋作品,至今已出版长篇小说《梦游症患者》《映在镜子里时光》《来访的陌生人》《欲望》三部曲等多部;发表中篇小说《告密者》《讨债者》《风车》《局部麻醉》《隔壁的声音》等四十余部;短篇小说《失踪》《街道》百余篇;散文、随笔《鸟与梦飞行》《博尔赫斯的宫殿》等百余篇;出版有小说集《爱情的面孔》《重访锦城》《事实真相》《霍乱》《墨白作品精选》《梦境、幻想与记忆》《癫狂艺术家》等多种。有作品译成英文、俄文、日文或收入多种选本。有电影、电视剧作品有《船家现代情仇录》《当家人》《家园》《天河之恋》等十余部,曾获“飞天奖”优秀编剧奖、“飞天奖”优秀电视剧奖。

在一年最美的季节里,我读到了他的书。

春天里,拜访一位媒体界的前辈先生,在他标注着中国现当代文学书架的一个栅格里偶然翻到一本书,书名叫《欲望》。打开扉页的那一刻,就像打开了潘多拉宝盒,我像一个偷窥者,在文字间快速的寻找着那些我未曾见过而又极度真实的场景,一页一页,从书桌一直读到了饭桌上,痴迷到把刚斟满的一杯酒误当作茶,一饮而尽,并回味良久,竟真真品出了信阳毛尖的味道。这一幕之于朋友,不容置疑的成为了众多次小聚中无法拒绝的劝酒词,但之于我,是一次醍醐灌顶,刻骨铭心的穿越时空的经历,从现实到虚幻,从物境到心境,又从虚幻的心境回来现实的物境,还倒了三秒钟的时差。从此,我坚定的相信,并恍惚间窥见到了于我们生存的时空独立平行且客观存在着的另一个世界。

在这一年另一个美丽的季节里,我拜访了他的人。

那是一个初秋的午后,和市电视台的几位媒体同仁相约拜访我念叨了许久的他,驱车走了约50分钟的国道,20分钟的山路,来到了避暑胜地鸡公山,沿途的秀美山水,淹没在了雾雨云烟里。一路上说着他的书,说着他的人,说着他与信阳的故事,说着他对新时期文学的贡献及新一代文艺青年的影响。

青年时代的墨白

心如是欢喜的,天上飘来的云就是慈祥的,迎面吹来的风也是温柔的,连路边的一花一木,一草一叶也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有趣的。

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兜兜转转进入了风景区腹地,在北岗一处标注为18栋别墅的廊台上,此时此刻,那个用丰富的文字构筑了一个文学地标的人,那个用真切的性情创立了一个精神世界的人——墨白先生已经等候我们多时了。此时,我与他的距离,只隔着几十级长满了青苔的石台阶。这段路,在100多年前,来自西方不同国度的基督教信徒的布道者走过,多年后,中国新文学的悟道者墨白先生走过,并且一走就是20多年。现在,我们一群不经世事,不明世道的文学信徒虔诚的踏上了这条往上的石台阶。心之所往的地方,思之所想的人,因为心存崇拜和敬畏,在我们靠近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朝圣的路上。

在我与墨白先生相见的前七秒钟里,就结束了我漫长的准备,我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所有的交流,相互打量,笑脸相迎,亲切握手。惊讶的发现,我们竟然口音相同,骨骼相似,臭味相投。后来我才知道,1956年农历十月初十墨白出生在周口淮阳,而我是晚于先生28年后出生在周口西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老话儿就是真理呀!一个地方走出去的人,无论走多远,走多久,抹不掉的是那方水土味。在经过了数以万次计的脑细胞精确的云计算之后,我和先生的身上,都牢牢地打着同样一方水土,同样模样的烙印。

墨白与大哥孙方友

墨白先生本名孙郁,1984年,他开始在《收获》《钟山》《花城》《大家》《人民文学》《山花》《十月》《上海文学》等文学期刊开始发表作品,其中短篇小说《失踪》、《灰色时光》、《街道》、《夏日往事》、《秋日辉煌》、《某种自杀的方法》、《最后一节车厢》、《阳光下的海摊》、《一个做梦的人》等一百多篇;中篇小说《黑房间》《告密者》《讨债者》《风车》《白色病室》等四十余部;出版长篇小说《梦游症患者》《映在镜子里的时光》《欲望》三部曲等六部;随笔《〈洛丽塔〉的灵与肉》、《三个内容相关的梦境》、《博尔赫斯的宫殿》、访谈录《有一个叫颍河镇的地方》、《以梦境颠覆现实》等百余篇;出版中短小说集《梦境、幻想与记忆》《爱情的面孔》《重访锦城》《事实真相》《怀念拥有阳光的日子》《墨白作品精选》《霍乱》《光荣院》等多种;创作电视剧、电影《船家现代情仇录》《特警110》《特案A组》《当家人》《家园》《天河之恋》等多部;总计七百多万字。作品被译成英文、俄文、日文等多种文字,曾四次获得《小小说选刊》优秀作品奖、第六届小小说金麻雀奖、《清明》文学奖、第25届电视剧“飞天奖”优秀中篇奖、第25届电视剧“飞天奖”优秀编剧奖。

墨白先生因文学创作上的成就,1992年从家乡新站调入周口地区文联任文学编辑,1998年调入河南省文学院从事专业创作,并先后担任河南省文学院副院长、河南省作协副主席。

一个地方文明程度的高低,文化秉性的优劣,往往要看这个地方的历史够不够深厚,这话在理!我和墨白先生的家乡处于中原的豫东,中国传统文化的发源地之一——周口。我们民族神话传说中的人类的始祖伏羲与女娲,我们民族的哲学巨人写出《道德经》的老子都源与这片沃土。

       2019年春,墨白(左二)与新密市文联主席王镜宾(左一)、河南文学杂志主编李一(右二)在伏羲山。

墨白先生在他众多的著作中,用文本的荒诞性、象征性、隐喻性和叙事迷宫手法所构筑的文学地标“颍河镇”。颍河镇之于墨白,就如同高密之于莫言,商州之于贾平凹,是他身体发肤的故土,又是他精神灵感的故土。而我作为他的同乡,仿佛就生活在颍河镇边。他在《欲望》三部曲中所隐去的那些地方的名字,陈州、项县、康县、锦城,和他常常提到的那条河以及坐落在河边的米村,我又仿佛能把他们和真实的地名一一对应。他笔下的那些女人,兰草、锦、叶秋、尹琳、米慧、金婉、牛文藻和七仙女等等,仿佛就是我们身边似曾相识的那些女人,还有红、黄、蓝三卷中那三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主人翁,谭渔、吴西玉、黄秋雨,分明就是孙郁(墨白先生)用分身术幻化出来的三个自己,如同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变来变去,总要露出他的猴尾巴,这尾巴就是他的烙印,他的宿命,他的根。

墨白先生的创作被称为中国当代文学“良知的声音”,为当代小说的叙事学和社会学分析提供了研究的母本,赢得了国内文学界和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首都师范大学、同济大学、上海大学、武汉大学、西北大学、山西大学、东北师范大学、山东大学、山东师范大学、福建师范大学、苏州大学、河南大学、郑州大学等众多高校的教授、博士们的广泛关注,目前已出版《墨白研究》《墨白小说研究》《墨白小说关键词》《颍河镇论》《精神诊断书——墨白小说世界的切片分析》《欲望之源——墨白<欲望>三部曲研究》《文学与人生——墨白小说研究与教学》《小说的多维镜像——墨白访谈录》等墨白研究专著十余种。

墨白先生是不信命的,但他内心再强大,能奈这个世界何?所以,他不惜以一个证道者的精神,用自己的灵魂构筑了另一个文学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现实再纷杂,又能奈墨白何?欲望得到满足的那一刻,是极乐,是天堂,是与悟道、与真理最接近的地方,可很多人,在欲望的沟壑里,坠入了魔道,成为了殉难者,而墨白先生就是文学极乐世界的证悟者!

附墨白小小说两篇

恐 惧

墨 白

  他们追上来了,追上来了……他一边奔跑一边想,他们就要抓住我了,他们就要抓住我了……

  他在拼命地奔跑,公路两边的树都在跟着他奔跑,两边的田野在跟着他奔跑,头顶上的天空也在跟着他奔跑,一切都在跟着他奔跑,那些东西都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我就要死了,让我停下来歇歇吧,我就要死了,让我停下来歇歇吧,我就要死了……可是,他们就要追上来了,他们手里拿着刀子,他们要扎死我呀……他在拼命地奔跑。

  前面有灯光,灯光下是什么?那是一条铁路?是铁路,有铁路就有人了,快救我呀。可是铁路边也没有人,天这么黑,哪儿会有人?只有一座又一座房子,不,是楼,一幢又一幢的高楼。谁在喊?他们又追上来了,让我歇歇吧,我就要累死了,可是他们拿着刀子追上来了,他们要扎死我呀……

  他拼命地喘息着,这是一条街道,路边上有一幢又一幢的楼房,那是什么?那是一个大门。我就要累死了,让我歇歇吧,他们就是扎死我我也不跑了,我跑不动了,让我歇歇吧……

  有个人在开门,他看见我了吗?没有,有一辆汽车从大门里开出来。谁在喊?天呀,他们又追上来了,他们又追上来了,我到这个院子里躲一躲吧,我去躲躲……他趁着那辆汽车开出来的空儿,就跑进了院子里。这是哪儿?一个好大的院子,三面都是楼房,院子里还停着几辆小汽车,我到哪儿去?躲到汽车下面去吗?对,躲到汽车下面他们就找不到我了,咦,这水泥地真凉呀……他躲在汽车底下,趴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喘息。有个人拿着一把扫帚从一个门洞里走出来,他开始在院子里扫地,他没有看见他,他不知道汽车下面还躲着一个人。天就要亮了吧,那个拿刀子的人再也追不上我了。他的心还在咚咚地跳,太阳穴也在咚咚地跳,他想,追我的人就在大门口吗?

  一个警察从楼洞里走出来了,他想,是他吗?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的刀子呢?他把刀子藏在哪里了?警察朝他藏身的汽车走过来,他不敢大声喘息,他怎么知道我躲在这汽车底下?老天爷,这回我是真的没命了。他想,我还是跑吧,不能让他抓住我。他悄悄地从汽车底下爬出来,可是他一出来,就被警察看见了,警察在他的身后喊,谁?

  一听警察喝问,他就哆嗦,他拔腿就往大门边跑。警察在他身后喊道,站住!

  他一边跑一边想,我不能站住,我一站住就没命了,可是,他跑了几步就站住了,他看到大门被那个手拿扫帚的人堵住了,那个人对他吼道,站住!他站住了,他回头去看那个警察,警察一边朝腰里摸枪一边朝他追过来,他的头发梢儿都站了起来,这下我可完了,我得跑,我不能就这样……他不顾一切地朝最近的楼洞跑过去。

  他跑进了楼洞,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楼上跑,一层又一层,跑着跑着,他的腿一软,就瘫倒在了楼梯上。楼梯上传来了喊叫声和脚步声,警察追上来了,他想,我不能让他抓住,可是我往哪儿跑呢?那是啥?楼道里的窗子。就从这窗子里钻出去吧……他挣扎着爬起来,来到窗子前,可是那个窗口太小了,小得装不下他的身子。楼道里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那个警察追上来了,他想,我就要没命了……

  救命呀——他拼命地喊叫起来,救命呀——

  那个警察手里握着枪出现在他的面前,警察的身后跟着那个手拿扫帚的人,可是他仍在不停地喊叫,他喊叫的声音惊动了很多人,有几个男人把他从楼道里拉了出来,那个警察说,不要喊,有话好好说,不要喊,我是警察!

  他一下子停住了喊叫,呆呆地看着他说,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个拿扫帚的说,当然是真的。

  人群里有个老太太指着警察说,他是真的,啥事你给他说。

  他说,有两个警察在路上拦住了我们的车,他们拿着刀子,把我身上的钱全抢走了,他们还要扎死我,我就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警察说,你干啥去了?

  我打工去了,给人家盖楼房,我们村里一块儿十几个人呢,我们回家过年,走到路上就被那两个警察拦住了,挣的钱都被他们抢走了,他们还要扎死我,我怕……我害怕……我要回家……

  警察说,你家是哪里?

  哪里?他摇摇头说,我不对你说,我不对你说,我要回家……

  那个老太太说,他是吓傻了。

  警察说,他肯定遇见了歹徒。

  警察说着在他的面前蹲下来说,你别怕,我是真警察。起来起来,跟我去派出所,先去报案,然后在把你送回家。

  不,他说,我不去派出所,我要回家……

  说着,他就挣扎着站起来往外走,可是警察伸手拦住了他,警察说,你得去报案。

  他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警察不再理他,警察挥了挥手,对身边的人说,帮帮我。

  警察说完,就有几个男人把他架起来塞进了一辆面包车,呱咚一下,车门关上了。那个警察也上了车,他发动着机器,那辆面包车驶出了院子,来到了大街上。

  他哆哆嗦嗦地趴在车窗前,透过车窗他看到一条陌生的街道在车外奔跑,他头顶上的警笛突然鸣叫起来,突然而来的警笛声吓得他从座位上跳起来,可是他的头撞在了车顶上。前面开车的警察回头朝他厉声地说道,老实点。他就坐在哪里再也不敢动,他惊恐地张着嘴,瞪着眼,听着头顶上的警笛像针一样刺着他的耳孔,他的双手抱在胸前,哆嗦成一团,他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在低呜着,他嘴里不停地叫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剃头匠老梅

墨  白

    剃头匠老梅在我的印象里总是那样清瘦,肩上的挑子一头热一头凉。热的一头是一个炉子,炉子上放着一把铁壶。老梅挑起挑子上路的时候,炉下的风门是关着的。挑子的另一头是一只长凳,长凳的面只有一尺半长,半尺宽,凳下的四条脚张得很开,空间里做成上下三层小抽屉。抽屉里放的都是剃头的工具:推子、膏推子用的油壶、刮脸用的刀子,等等。凳子的一头还挂着一条黑色的油光油光的鐾刀布。一个男人在凳子上坐下来,老梅伸手把炉子上的风门打开,一会儿,蓝莹莹的火苗就上来了。等把那人的头剃光了,老梅就从热水里捞出一条毛巾来,焐在那人的脸上,然后拿起刀子在凳子边上蹲下来,伸手拉起鐾刀布,嚓嚓几下,刀刃就变得飞快。刀子走在那人的面颊上,青胡茬子就嚓嚓地响,声音就像菜农蹲在菜园子里割韭菜。

    老梅解放前当过国民党的兵,但是当兵却从来没有扛过枪,他身上背的是一副剃头用的家伙儿,平时给兄弟们剃头,而更多的时候是跟着团长。团长长着一副又粗又硬的连面胡子,三天不刮就像野草一样长起来。老梅不但头剃得好,手下的小活也做得干净,掏耳屎,打泪腺,松筋骨,一会儿团长就在他的手下睡着了。有了这段经历,“文革”中他就成了四类分子,天天要去受批判。有一回批判他,他先要求去厕所。队长袁鳖说,管天管地,管不住屙屎放屁,去吧。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的人影。袁鳖等急了,就亲自到厕所里去找他,一看,他一个人在粪坑边弯着腰低着头站着。袁鳖说,老梅,你装啥熊?老梅说,我先练习练习。袁鳖说,好呀,上台吧。老梅就挑着剃头挑子下了地,社员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先挨批斗后剃头。袁鳖指着剃头挑子说,老梅,这剃头挑子你算是哪一头?老梅指着有火的那一头说,那一头。袁鳖说,放屁,你想冻死我们贫下中农?老梅说,那我是这一头。袁鳖说,放屁,你坐着,让我们站着,你想累死我们贫下中农?老梅左右不是,最后只好说,那我是扁担。斗完了,袁鳖往凳子上一坐,说,来,给我刮脸。可是一用刀子,老梅的手就颤抖,一不小心就把袁鳖的脸皮割破了。袁鳖很生气,说,你想害死我们无产阶级呀?袁鳖一恼就罚他去菜园子里推水车。

  老梅跟着被蒙了双眼的黄牛不停地围着水车转。他突然感觉到水车的结构十分复杂,齿轮式的圆盘怎么正好咬着一节又一节的水车链子?链子上卡着的红色的或黑色的橡胶皮碗儿丝丝地滑过系到水井下的水筒子,就有清凉凉的井水流出来,流着流着就听“嘣”的一声响,红色的皮碗就出来了,接着还有水流出来,随后又是“嘣”的一声响。只要那头黄色的老牛不停下来屙屎尿泡,老梅就得跟着那水车不停地转,井水就无穷无尽地流出来。怎么会这样呢?老梅想不通,可是老梅的手一摸着水车上的木棍就颤抖。老梅想,完了,我这剃头的手艺算完了,我这手怎么一摸东西就抖呢?老梅感到恐惧,老梅惶恐不安,没人的时候他就从菜地里摘了一个葫芦,拿起一根木棍当剃刀,那个头一样的葫芦一放到他的面前他的手就抖。老梅那天回到家里哭了,老梅哭得很伤心。老梅的老爹拄着拐杖来到他的身边,用拐杖敲着他说,没出息,哭个啥?老梅说,爹,你教我的手艺完了。说,咋完了?老梅说,我的手拿不住刀子,一拿刀子就发抖。他爹不再说什么,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布包扔在了他的面前。他爹说,拾起来。老梅把布包拾起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把油亮油亮的剃头刀子。爹往他身边的凳子上一坐,说,这是你爷留给我的,来,在我头上试试。可是老梅拿刀子的手总是颤抖,他看着爹,不敢动手。他爹就生气了,爹说,还站着干啥?老梅说,爹,我这手。爹说,别摆理,刮!老梅只好走到爹的身边,伸出手中的刀子。可是两刀子还没刮下来,他就把爹的头皮割了一道口子,有血立刻流出来。老梅看着爹说,口子。爹瞪他一眼说,瞎当了几年兵,刮!那天把爹的头剃下来,老梅一共在爹的头上留下了二十一道口子,爹的头上伤痕累累,在老梅的眼睛里,爹的头一片血光。可是说来也奇怪,等把爹的头剃好了,老梅的手也不抖了。

  多年以后,老梅在我们镇子东街开了一个理发店,他仍用老式的理发推子,可是那种推子越来越不好买了。老梅不会用电推子,因而年轻人从来不到他那儿去剃头,到老梅店里去的大多是一些剃光头的老人,再有就是那些长了连面胡子的人。袁鳖也常常到老梅的铺子里去剃头,他们常常一边剃头一边闲唠。有一天袁鳖突然问老梅说,哎,你那剃头挑子还放着吗?老梅说,没有,十多年前就废了。于是两人就生出许多感慨来。那些往事现在讲起来,就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作者简介

刘志刚。八零后,河南省周口市西华县人、《信阳周刊》记者

出品/炎黄出版社

编辑/河南文学杂志社

主编/李  一

编辑部主任: 赵    渝

责任编辑:柳岱林       蓝  岛

刘海波      李家琛

平台维护:河南阅读学会文化传播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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