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蒙福森/一只青花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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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青花瓷碗
蒙福森
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冬夜里，大雪纷飞，老孙头抱着那只青花瓷碗，离开了人世。
老孙头的儿子孙富贵，望着死去的老爹，在家族众多兄弟叔伯的面前，勉强挤出了几滴眼泪，很快，破涕为笑，欣喜若狂，走上前去，掰开他爹的手，拿走了那只青花瓷碗。
这只碗，在老孙头的手中，有好几年了。
几年前，经常来村里收破旧的老余，和老孙头交上了朋友，两人成了忘年交。老余时不时到老孙头家歇歇脚，喝口水，吃碗粥，抽根烟，聊聊天。有时，两人炒点小菜，喝点米酒，打发无聊的时光。
老余年轻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做过十几年的文物贩子，走私过文物，为此还坐过牢，对文物颇有研究。他眼光独到，经过他的鉴定，淘到手的文物，十有八九是真货。
有一天，老孙头病了，头晕眼花，浑身无力，卧床不起。老余敲门，老孙头挣扎着起来开门。老余问老孙头：“你咋一个人住在这老屋啊，儿子呢？你看看，这屋啊，黑咕隆咚的，漏风漏雨，破旧不堪，遇到大风大雨咋办？再说，以后你老得动不了时又咋办？”
老孙头的眼里，立刻泪花闪烁。他触景伤情，倍觉凄凉，想起自己一辈子勤勤恳恳，苦爬滚打，说多难有多难。老伴儿死得早，一个人拉扯着几岁的儿子，不敢续娶，怕儿子受后娘的委屈，含辛茹苦养大儿子，给儿子盖了房，娶了媳妇。可儿子儿媳很快就嫌弃他，赶他到这间破旧的老屋，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像丢弃一件旧衣服，扔在一个幽暗的角落里。
老余感同身受，眼圈儿发红，低头叹息。
屋里的气氛沉闷得像要窒息一般。
老余站起来，在屋里转来转去，不时地挠着头皮，突然，他的眼睛落在屋角的一只碗上。那只碗老孙头用来喂猫的。几个月前，老孙头在路边捡了一只饿得奄奄一息的流浪猫，悉心喂养，成了老孙头形影不离的伴儿。
老余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只碗，问：“这碗哪儿来的？”
老孙头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啊，好像买的，用了几十年了。”
老余用水仔细地洗净，用毛巾抹干，但见此碗弧壁圆滑，色泽天青，纹饰秀美，瓷质精良，顿时，眼睛都直了。
老孙头觉察到老余诧异的神情，说：“咋啦？”
老余摆摆手，示意老孙头安静，关上门，开灯，拿出放大镜，上下里外，反复鉴别，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又点点头。
老孙头的心，随着老余的摇头点头，七上八下，心跳加速，问：“怎么样？”
老余低声说：“不得了啊，这碗价值不菲啊，乃北宋汝窑所产。相传徽宗皇帝做了一个梦，梦见大雨之后，天空如洗，那片天青色美得让人心碎，他写下了一句诗：雨过天青云破处，这等颜色做将来。下令天下诸窑烧制出此等颜色，并亲自监制。唯有汝窑所产之瓷碗，青如天，似玉非玉、而胜玉，我估计，大约值几十万吧，你后半辈子不愁吃不愁喝不愁穿啦！”
“啊？！”老孙头大吃一惊，“真的？”
“真的！”
老孙头顿时瞠目结舌，手脚发抖。他这辈子，有吃有穿就不错了，哪见过那么多钱啊。
老余说：“从现在开始，这只碗，不能离开你半步，哪怕吃饭，洗澡，睡觉，上茅房，都要在你的视线之内；同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能给任何人看。”
老孙头点点头。
可是，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说老孙头有一只祖上留下的碗，叫青花瓷碗，年代久远，北宋年间官窑所产，朝廷贡品，皇宫里流传出来的，品质精绝，非同寻常，值钱着呢。
这话，很快就传到孙富贵那里去了，孙富贵立刻跑到他爹那里，见老孙头怀里果然抱着一只用毛巾一层层包裹着的碗。
孙富贵眼珠子一转，四顾无人，低声说：“爹，这碗既然这样珍贵，不如……跟我回家住，我保证好吃好喝侍候您，一来，我可以好好的孝顺爹，照顾爹；二来，免得让别人偷了。”
孙老头想了想，同意了。
到儿子家住下后，孙老头还是抱着那只碗，哪怕吃饭，睡觉，洗澡，上厕所，也要放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有一次，孙富贵说：“爹，你这样整天抱着，多累啊，让我帮你拿着吧，或者，锁在柜子里吧。”孙老头瞪了他一眼，抱得更紧了。孙富贵又说：“爹，让我瞧瞧吧，开开眼界。”孙老头又瞪了他一眼。孙富贵从此不敢说了。夜深人静之际，孙富贵想着想着，嘿嘿地笑了。媳妇说：“你傻笑个啥啊？”孙富贵说：“等我爹死了，到时卖了这碗，几十万啊，嘿嘿嘿……”
丧事完毕，孙富贵立刻拿着爹生前须臾离不了的宝贝疙瘩，搭车去了一趟外地。十多天后，孙富贵焉头耷脑地回来了，无精打采，有气无力，满脸胡子拉碴，头发蓬乱，人整整瘦了一圈儿，像大病一样。村里人好奇地纷纷围上来，询问结果。孙富贵脸色苍白，哭丧着脸说：“假的！”
孙富贵说完，差点连站立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后来，有人在邻村见到老余，说老余看走了眼，碗是假的。老余瞪了他一眼，说：“我不这样，那龟孙子会好吃好喝侍候他爹吗？”
河南文学杂志作者文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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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蒙福森，1972年生，平南县平南镇三中老师，广西小小说学会会员，贵港市作家协会理事，《百花园》杂志签约作家。在《百花园》《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短篇小说》《小说月刊》《小小说月刊》《天池》等刊物发表过小小说。获得过几十次小小说比赛大奖，作品《继父》获中国第15届微型小说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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