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也曾这样,软弱无力地想念一个人?
列车行驶在一个叫作那曲的地方,昨天在玛吉阿米遇到的两个藏族青年中的一个,就是那曲人。
记得他有很美丽的歌喉,有被强烈的紫外线照射出来的高原红,还有荡漾着微光的眼睛。
车厢里的音乐,从顺子的《回家》到莫文蔚的《广岛之恋》,到童安格的《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再到此刻的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
我不知道播放音乐的,是一个怎样细腻柔情的人,他是浪漫忧郁的男孩子,还是婉约美丽的女孩子。
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来自哪一个地方,无论那里有青青的牧场,还是荒凉的山庄,无论她是中意艾伦·坡,还是简·奥斯汀,此时此刻,我都想在心里,给ta一个拥抱。
因为ta仿佛深懂,坐在列车车厢之间的过道,将脸静静贴在不断「流着眼泪」的玻璃窗上,感受着那阵阵砭骨的凉意,看着天上一轮将满未满,像是一段心事欲说还休的月亮,一边跟着旋律幽幽沉沉地哼着歌,一边悄悄寂寂地想着某个人的我。
古人说,山月不知心底事,我却想问一句,尘世间的人,又有多少能够体谅它独自高悬,与人间烟火毫无挂碍的寂寞呢?

窗外是连绵起伏的雪原,气温不知是零下几度,看不到人烟,看不到哪怕一棵树。
只是偶尔能够瞥见,千山暮雪里,两三只披着夜的阴影的飞鸟,只是不知,只影向谁去呢?
《神雕侠侣》里的李莫愁,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但是出场的时候,令人讽刺地,幽幽念诵着这样一首痴情不已的词——
不过都是蹉跎在红尘里的落寞伤心人罢了,谁又真的敢问出那么一句「只影向谁去」呢?
其实浮现在我脑海的,是金庸的另一部小说,那是胡斐胡一刀还有苗人凤的刀光剑影,是他们的恩恩怨怨,同时也交织着寞寞红颜的伤情故事。
因为在那部小说里面,有辛苦跋涉,似乎曾经覆盖千古的苍茫银雪,有两个同病相怜,江湖漂泊的人,各自目睹着各自的凄凉与温暖。
因为那部小说里,有我既爱且怜的程灵素。

后来的某一天,猝不及防看见一张照片,里面是雪深盈尺的武当山,有心人在地面上勾勾画画,描出了她的名字。
那片刻的冰清玉洁,那片刻的噬骨寂寞,忽然叫人情不自禁伤感落泪。
窗外是雪域高原,没有唱着心事的情郎,没有暗流涌动,各自心怀鬼胎的谋杀案,也没有铁马冰河,幽幽入梦来,只有我痴痴地想着,《雪山飞狐》的故事,是在哪一处上演的呢?
我居然不记得,就像我不再记得,你说你最爱的,金庸小说里的那个人物,就像我不再记得,你常常放在嘴边念叨的那句话,就像我不再记得,你经常穿的那件外套,是什么颜色。
夜渐渐地拥抱苍茫的大地,以一种温柔的姿势,所以还看得清远天那绯红的紫,和寂寞晕眩,空灵清透的宝石蓝。
我刻骨地切信,即使是梵高和莫奈这样运用色彩到出神入化,登峰造极地步的画家,都无法在手中晕染出这样灵气逼人,让人婉转惊叹的颜色。
在这样白昼与黑夜交替的时节,仿佛有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完成了缠绵的交媾,也完成了刻骨的离别。
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总在这样的时节,暧昧的黄昏清凉天气,最无可救药,软弱无力地想念一个人。
虽然不至于像日本电影里的阿部定,在离开爱人的火车上,意乱情迷地抱着他的袍子,暗无天日地沉入它的质地里呼吸。
虽然不至于像倪匡的武侠小说《红镖》里的铁雄,站在心上人的门外,用漂泊淋漓的雨,来给自己滚滚炽热的想念降温。
虽然不至于像世情小说里的女主人公,每想念一次,就用手指抚摸一圈硬币的面,最后凹凸有致的花纹,都荡然无存。
但如果你恰好在此时此刻抬起头,目睹了天边那一抹醉人的黄昏,希望你知道,即便你不知,那是想念蒸发以后,留在天际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