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界 | 肖纪红: 父亲·小河·老黄狗
花洲文学
父亲·小河·老黄狗
文|肖纪红
那年,父亲大病,我回到了阔别的故乡。
经过治疗,父亲的病很快好转。出院时医生再三嘱咐,叫父亲多静养,别太操劳。
转眼我的假期也结束了,母亲催促我快点动身,怕我耽误了时间失去了工作,毕竟人在他乡,找份工作也不容易。
望着白发苍苍的母亲,想着大病初愈的父亲,眼看着快要秋收了,我的心里矛盾极了,我迟疑着,不忍心就此离家远去。
父亲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我的病已经好了,你就安心外出吧,出去也是挣钱嘛。"
离别的那个清晨,母亲四点多就起床为我整理行装。随后开始着手做饭,父亲也起来了,母亲麻利地擀面,父亲烧火。我插不上手,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忙碌。我们说着家常,亲情的温暖在我心中荡漾。家里养着一条大黄狗,这时候也凑过来,温顺地卧在我的脚边,头把我的脚做了枕头,歪着头看着我,时不时用爪子挑逗我,伸长舌头喷着热气乱舔。我常年在外,这黄狗却对我一点也不陌生,它也知道我马上就要离去吗?对我做着种种亲昵的举动,像极了爱热闹的小孩黏着我。很快,热腾腾的手擀面满满地盛进碗里,扑鼻的小磨香油伴随着葱花的芳香直沁心脾,还没吃就馋涎欲滴。母亲又往我包里装煮熟冰好的鸡蛋,塞了又塞,想多装一些吃的,又怕挤烂了鸡蛋……
吃过早饭父亲推出了带大梁的自行车,母亲陪我们来到了村口,就开始抹泪了。
"我来带你吧,你病刚好……"我对父亲说道。
父亲不让,推着自行车脚步不停地走在前面。
我安慰着母亲,抬起头看了看还在夜幕中沉睡的村庄,在此起彼伏的公鸡的清脆啼鸣里,我背上行囊坐上了父亲的自行车,母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晨曦中,熟悉的村庄在我眼里也渐渐地模糊起来,最后变成了一团朦胧的黑影。
为了赶上去襄阳的班车,我们走的是乡道。没有路灯,路是土路,只能摸索行驶,前几天下过雨的路面还有些松软和泥泞,低凹不平的路面还有积水。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清冷的风,吹着路两边黑黝黝的庄稼发出飒飒的响声。不一会儿就听见父亲的喘息声,时而夹杂着父亲的几声咳嗽。父亲骑车的速度也明显地慢了下来。
"爹——我来骑吧!"
"没事,你坐好甭动,这条路我熟悉。"回过头来,忽然看见家里的老黄狗不知什么时候,也撵着我们来了。
走过田野,走过村庄,穿过一片葳葳蕤蕤的河树林,踏上了洁净的沙滩很快来到了泛着浪花的小河边。
过了河就是张村了。
河,故乡的母亲河,多么熟悉的流水声,这是外婆的河湾,河水从我们的村头流到了外婆的村庄。河水潺潺,奔向远方。想起小时候在这条小河里玩耍的情景,一转眼我的童年时光一去难返,不变的是熟悉的河岸,还有河岸上的村庄。我环顾小河,多想在小河温暖的怀抱里坐一坐,吹一吹风,歇歇劳累的身心,停一停匆忙的脚步。
父亲没有停留,褪去长裤,在自行车后夹好,抗起自行车就下了水。
"跟着我……但也要保持一点距离……”
父亲走在前面,我也跟着脱去长裤,把行李包抗在肩头,紧随父亲。脚踏进河水的那一刻,一股凉气从脚底传遍全身。我禁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
狗在河边犹豫徘徊,急得不停地狂吠乱转,几次跳进水里又即刻折转回头。
我与父亲涉水而行,狗看着我们渐行渐远就不顾一切地跳进河水里,尽力地朝我们游来。
父亲判断着水流,小心着漩涡,尽量往河水浅的地方走。河道中央,水齐腰深,父亲在河水中显得有些踉跄。我也被流水冲得站立不稳。
父亲避开急流,像是在安慰我说:别急!快了,站稳慢慢走!他就往上游走,同时把单车换到另一个肩膀上,他辨别着要到对岸去的方向,他极力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水流的冲击,松软的河底偶然会踩到一片鹅卵石。河道很宽,抗着自行车过河,这对大病初愈的父亲来说有些吃力。
我紧跟着父亲,身后还跟着时隐时现只露着半个脑袋的老黄狗,我们在哗哗流淌的河水里跋涉。
终于到达了对岸,没有停留歇息,穿上裤子就继续赶路,爬过一段长坡,张村街到了。
车随后来了,我踏上了客车,回过头望着父亲消瘦的脸颊,我一时感到眼睛发热,虽然离别在我这些年的打工生涯中已成常事,但在这离别之际,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背有些驼的父亲,只见他正用手掌抹着额头的汗水,似乎能听见他的喘气声。老黄狗几次爬上车门想爬进车里,它爬在车门口无奈地看着我,嘴里发着嗷嗷的哀叫声,像在哭泣,它舍不得我的离去,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我。
"坐好了,注意啦——要关车门了"——这是司机的声音。
车开动了,父亲在车外隔着车窗大声地叮嘱我——路上要多加小心,记得到了要写信呀……
老黄狗尽力追着班车,追了好远好远。看着车越来越远,它才停下来。我把头伸出窗外,看着父亲与狗的身影渐渐变小,直到最后消失在雾霭里,我才关上车窗……
生活的无奈,为了生存而奔波,就这样离离合合。
我又一次踏上了离家的路。
离家的方向越来越远了,我的心却与家乡的距离越来越近。我灵魂安顿的所在,让我欢笑流泪又让我又爱又恨的故乡啊。我坐在飞驰的火车上:过桥,过田,过树林,我听歌,看书,看夕阳。心绪万千,心潮难平,手抚额头不禁泪水长流………
父亲送别我,又趟河返回。事后便严重感冒,恶冷恶烧,好些天才好。如今我的父亲已过世有两年有余了;那条乖巧通人性的老黄狗,在我离家没多久,也不明不白地失踪了,大概是被人捉去下了肚;从前那条美丽的小河,如今也变得面目全非让人惨不忍睹。
一切都离我遥远起来,又似乎是发生在昨天。
然而,父亲,小河,老黄狗,却在我生命深处成了永恒的画面,越来越美好,想起来内心里就会涌出难以名状的情愫。
图|网络
--End--
作者简介:肖纪红,网名文心雕龙,河南邓州罗庄肖营村人。热爱生活,热爱文学,偶有所感,写点心得,以文字慰藉心灵。作品散见《花洲文学》《刁河文苑》《岁月同期声》微平台。百度,今日头条,一点资讯,及互联网上可见其部分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