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汇 | 虎 儿
虎 儿
文|王文汇
二叔觉得自己快不行时,搬到了镇上,住到了我家。
三叔用架子车拉着他过来的,架子车上铺着他的一床被褥,他躺在架子车上,一颠一簸地从村子来到了镇上。
不到一个月,二叔就去世了。
当我们送二叔的灵柩走到北街口知青的那排楼房时,楼上的一个房间里发出了震天的怒吼和强烈的撞击声,声音之大,让送灵柩的队伍都停了下来,大家都抬头望向楼顶。
终于,一种木门被撕裂的巨响之后,撞击声戛然而止。随之而起的,是虎下山林的呼啸之声裹挟着一道闪电飞驰而下。
最后随着呼啸声冲到人们面前的,正是一只斑斓猛虎。
众人见状,顿时脸无血色,站在原地没一个人动,大家都吓傻了。
那只老虎来到送灵柩的队伍前,放慢了速度,变得柔顺起来,像一只温顺的大猫。它慢慢走过人群,来到二叔的灵柩前,绕着灵柩转了三圈。
老虎是来为二叔送行的。
二叔在它像猫大小时,在村北的山上捡到受伤的它,带回家后给它疗伤,然后便一直养着,像是一只宠物——看到老虎绕二叔灵柩转的时候,我的记忆之门开启,想到了它的来历。
转过三圈之后,它仰天呼啸三声。谁都听得出来,虎威依然,但满是哀伤。
老虎走过送灵柩的队伍,向我家的方向走去。我蓦然明白,它可能要去寻找什么。便跟着回到家里。他在院子里二叔住过的房间门前徘徊一会,然后冲进房间,叼着二叔盖过的被子跑到了院子里。
它把被子放到地上,用嘴铺开,顺着被子边缘嗅了一圈,然后猛然一爪下去,把被子撕裂。
被子撕裂处,露出了一个纸包。
它看着纸包,又看着我,然后用爪子敲击了一下纸包,再抬头看我。
我明白了它的意思。
我过去拿起纸包,打开一看,是一沓人民币,大约有五六千块钱。
老虎回来是来完成二叔的遗愿。
二叔身体还好着时把钱缝进了被子里,这是他留下来为自己送终的钱。二叔没有子女,一生心里自卑,但却善良好强。他不想死后给兄弟和侄子辈添麻烦,自己把送终的钱攒下来,以这种特殊的方式留存。跟他十几年的老虎最了解他,在他灵柩送回村上的时候,拿出这个钱给我,是要我们给他办个排场的葬礼。
二叔去世的几天,眼泪已经哭干。但看到老虎翻出来的这沓钱时,我便止不住的又放声大哭……
二叔下葬的时候,随着放铳的点燃捻子,几声震天炮响的同时,老虎连吼三声,气绝身亡。
我们把它埋在了二叔坟地的旁边。
后来二叔回来过一次。
我陪着他在院子转了一圈,他热情地和人们打招呼,我给他讲了老虎的故事,他很感欣慰。我陪着他要上楼时,我着意上去扶了他一把,我并没有抓空,是抓到了真实的躯体,我知道二叔是真的回来了。但是楼梯越上越高,阳光越来越少,我看到二叔的身体似乎在逐渐消散——二叔离世的事实无法改变,他终究要回到另外一个世界。
我眼看着二叔的身影像电脑特技做出的效果,消散于无形,止不住再次放声恸哭。
哭声冲散了周末的晨曦,惊扰了我的梦境。
我起来一看表,六点半,正是平常上班起床的时间。
梦中的情境久久回旋于我的脑际。
老虎的出现,实在是神来之笔,让整个梦跌宕起伏充满传奇。其实老虎不是空穴来风,二叔生前养的那条狗叫虎儿。
我每次去二叔家时,刚一推门,虎儿便扑上来,一开始见我就狂吠,二叔便出来喊道:“起——家里人咬什么?”它便乖乖地站在一旁,变得柔顺,用友好的眼光看我。我一般几个月甚至半年才回老家一次,就这样虎儿竟然记住了我,我再去二叔家,一推门,他扑上来,但并不吠叫,而是友好地迎你。
二叔去世后,虎儿便一直卧在二叔的棺材前头,昼夜守着。
没有二叔的日子,我再回到老家时,看到虎儿,总是感到非常的亲切。后来听三叔说,虎儿跑掉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说虎儿走了,我心里很是失落,二叔留下的唯一一个念想,也没了。但虎儿或许是去追随二叔,陪伴二叔了,这样想来,便心下释然。
虎儿当然并没走远。
它化作老虎,走进我的梦中,让我在城市的繁华喧嚣中,在熙熙攘攘的疲于奔命中,想起二叔,想起故乡,想起那些纯净美好的时光。
-End--
图|网络
作者简介:王文汇,男,1969年8月出生,陕西礼泉人。1991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影视文学专业。陕西广播电视台高级编辑,曾先后任陕西卫视《华夏夺宝》负责人,陕西卫视副总监,现任陕西广电影视文化产业发展有限公司副总经理[1]。社会兼职:中国广播电影电视学会电视文艺研究委员会理事,北京长城书画研究院副研究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西安市收藏协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