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纪红 | 想起我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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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我的爷爷
文|肖纪红
我爷的爹叫有福,爷的娘死得早。那带福的名字并未给家庭带来多少财运。依然住的是四面露风的茅草房,家里穷得叮当响。
我爷小时候跟他爷过继,割下了巴掌大片宅地。农村自古有“老婆田地不让人"之说,这便成了他一个叔的心病。就有几次瞅四下无人,把爷往坑(池塘)里塞……
后来爷爷跟奶奶结婚,用现在的话讲是美女配大叔。奶奶聪明能干,心灵手巧,肯苦治家,没二年便扒掉茅屋,盖起了三间土坯瓦房,一时间乡里羡慕不已。
奶奶的美貌与才干却遮掩不了她平静的肚子,婚后的柴米油盐里来到了第八个年头,奶奶依然是亭亭细腰,走路轻飘。这又让爷的叔有了话题:“公鸡能下蛋,那是神仙。"“她能生出个娃来,就叫我的名字!"……
在第九个年头,奶奶终于有了父亲,随后二爹,三姑也喜降人间。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我爷当时是生产队里大队长,他不是党员却比党员觉悟都高,他不想耽误"工作"硬要去乡里开会,要去领受党的精神。奶奶当天就病情加重不幸去逝。当时我爹还不到二十岁,我姑还是个在怀里吃奶的娃子。爷闻讯一路哭着赶回。他成段的哭法在当时成了谣儿传诵一时,让人觉得可怜好笑又滑稽。到我记事还有人重(提),"什么千两黄金难买我的老赵""什么我的人值万金""……什么死了个老绵羊……在生离死别的哭喊里徒手扒坟,扒出了一个带血的深深大坑。奶奶去逝后,我爷没有再娶,他说为了娃们,从此在做爹又当妈里拉扯大了我爹们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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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我来到世间,爷视我如命根、宝贝疙瘩。无论再忙再累,一见我就即刻跑过来叫我"骑马",好多次尿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他在乐哈里把我高高举起。又搂又抱里用满脸的老胡茬亲我的小脸,开心得忘掉了世上一切的烦恼和满身的疲惫。待我二三岁就跟他睡,稍大给他暖脚。在那张农村才有的窄窄的凉床上,度过了我整个温馨难忘的童年。
我爷每天都是忙忙碌碌,他总是一手提着涐水,另只手拿着东西,去生产队的牛屋,好多次我被他夹在胳膊间。我总是脚朝上低垂着头。感到闷气,我总是极力地抬着头。儿时的眼里雪景中的农房,都带着怪异别样的倾斜,很多次看到的是爷爷的脚印,和一双赤脚的烂鞋。
我爷在儿孙绕膝的岁数,我见他有几次像个小孩似地放声大哭:“没想到我还有这一家人呐……"老泪纵横哽咽里说不下去。
打我记事,他就步行到贾宋卖绳做点小买卖,以此来养家糊口。我跟姑当时打地铺睡在堂屋,姑比我大九岁,每天深夜睡得正香,爷爷从外面回来,不顾疲惫,轻声地叫醒我,顺手塞给我、一个还带着余热的火烧馍,有时是几颗糖。我总是在迷迷糊糊的睡意里趴在被窝里吃完又沉沉睡去……
我上学时爷爷很开心,他总是隔几天就悄悄给我几块钱让我买笔买本。遇到货郎给我买花喜蛋,豌豆子糖,打糖,去街上买当时几毛钱的卤肉,他总是舍不得吃一口,甚至他连家里人也不让尝一下。他总是对我讲:“爷一辈子是睁眼瞎,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你想吃啥爷给你买,但娃子啊你可要好好上学呀,将来有本事了,买贝贝车了叫爷也坐上"……
我爷养猪喂牛卖豆腐,这一干就是多年。老汉老担老豆腐,老门老户老生意,这是我爷的写照。到二爹结婚姑也成家,爷还在卖豆腐。六七十岁驼了背的人,挑起豆腐担子像个毛事小伙。时光在爷爷那悠悠晃晃的扁担里,在凑编的豫剧唱段里,走过了春夏秋冬,走过了每一个黎明和黄昏。他那高亢洪量——卖豆腐喽~~~~的叫卖声,成了一种回荡带韵的歌谣,成了乡村许多人们的记忆。
爷的豆腐挑子从来没有空过,卖豆腐回来,担子里除了黄豆不是青草,就是干柴。
我还在上初中时,爷就希望我结婚,他很想抱重孙!妹妹的同学上我家,见一个就喜孜孜地说这个就中,那个也好!我说爷呀:“看你急成啥样了,我还在上学、从小着哩,哪有那么早就结婚呢?"……
有一年我出门回家,叫来照像的给他照像,我想在想他时能够看看他。好说歹说,他像个忸怩做错事的小孩。他从来没有照过像,带着很大的劲,一脸惊愕,那微展又蹙的眉头,想笑又带着岁月沧桑的悲哀,让我心酸。
我爷七十二岁还在卖豆腐,七十三岁患高血压。姑把爷接去饲候,爷还想着干活,说闲着着急,就给姑家割草喂羊来解心焦。没住几天实在放心不下家里的老驴,又说家里的凉床睡着舒服,就死活要回家。
爷爷病重,我和我爹在南方,接到家里的电报,我哭着去告诉我爹,连班车都上不去,坐在车上爬在那里无声地泪如雨下,我怕别人看见把头埋进双臂里,强压哭声痛心得全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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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回去,在我爷面前没敢提我,病重的爷爷有好几次正想问到我,都让父母及时把话题差开。
我爷终究没见到我结婚,也没坐上我开的贝贝车,就去世了……
我这一生再也吃不到那么香的火烧馍了,也再也吃不到那么甜的糖了。
我这一生愧欠的人太多了,我爷死我没有回去,我结婚我没有回去,大妹二妹结婚我没有回去,对父亲我没有好好孝敬……
这些活着的人可以理解我的苦衷,我死去的爷,他能理解我吗?
叫一声我的爷呀,请你原谅!
想起我的爷爷,不禁泪溅屏幕……
图|网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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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文心雕龙 原名肖纪红,河南邓州人,热爱生活,热爱文学,以文会友多方取法,以文字温暖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