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敏 | 多年以后
多年以后
文|张天敏
都说人生这条路是一条单行线,你尽可以不回头的往前走,可没人说路上的分岔错节,在不经意的转身和拐弯里,会走散多少人。多年以后回转过来,眼前是一场秋雨初停下,还是散乱如地上落叶的记忆,凉凉地布满了来路。
我在离邓城西去五十里外的一座乡村小学,不自觉停下了脚步。放学后静静的校院,恰好能容我静静地站下来,在内心静静地打捞小时候的影像。
大约在十岁那年,因当小学教师的母亲工作调动,我也跟到白庙上了一年学。一年上下来,因异乡他地的陌生和落漠感,竟没玩熟一个同学。现在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有一位小同桌可以填补记忆的空白。那时,校院里的泥坯墙,瓦坡房教室有七八栋,校院东边有两座村塘,一条小草路通往砖砌的老井,是校规禁去的地方。可小男生同桌也不太喜欢凑群结伙,老叫上我到村塘边捉蚂蚱逮蝴蝶。那时的学业只有语文算术,留着大片大片的智力空间剩在那。我爱在课本底下看《林海雪原》,他也要看,我看完给了他,他第二天就拿来了小说《三千里江山》和《工作着是美丽的》也叫我看。这让我大为震惊,那年代看小说的人很少,看小说的乡村男生更少。他成了我在村庄小学发现的奇迹。问他家里怎么有书。他问你家里怎么也有哇。我说我父母亲都教书,家里箱子底有好多线装的古书。他说他家也有,大人不让他说出去。我说我从老家就偷偷带出来这一本,要是我在这没书看,能不能看你的书呀?他想了想,幅度很大地点头说能。
我们因课外读书成了小知音,每回放学我都会送他回家,站那看他走。等我不看了走开去,他又背在树那边喊我。我回头去看他,内心好感激,却不知怎样表达这种感激。就这样经历过送来送去的时光,我就随着母亲调动工作离开了白庙。走的时候他还了我的书,我也还了他的书,对面站了半天,没有道别的只言片语,连手都没挥一下,就走了。
早早结束过的同窗情谊,至今想起,就像在村塘的水面洒下一滴墨汁,水面是单纯的黑白色,我怔怔地打量过去,并不愿在上面加色。虽时隔这么多年找回来,仍没有荡气回肠或揪心扯肺的痛感。纵是将墨滴涸化开来,也只会濡成一幅隔代的老画,恰似诗人笔下的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画外音是一对鸟儿的小呢喃,间着草路边昆虫的小啾唧,一切都不在尘世区。
此时,在错误的时间里抓拍到旧时镜像,也是不愿发布一张出去的。岁月已冲淡并接受了一切,墨点作为回忆的索引,只可让记忆靠近来,有些许取暖的温度。
晚间仍在该镇的饭局外溜达,与文友在外边散步时,一直美美讲述小时候在九龙岗上看塔的事儿,总在悄悄绕过小同桌,于故事外边徘徊。文友忽然站下来问,你这里有没有发小同学,要不要托人打听一下。我说:不必了,已经变成了从前,就呆在过去别回来。假若现在面前站出一个隔着岁月和文化的烟尘面影,那会是怎样一种窘味和败笔。就这样,珍惜人生流年的自然走向,也珍惜这多年以后的淡淡回首。
况味在,徘徊并非为一个记忆的墨点,而是在墨点之外的空旷流年,看它怎样消解时光深层的断裂,引出的无边怅然。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张天敏,女,中国作协会员,邓州市作协主席, 鲁迅文学院作家班结业,邓州市文化馆专业作家。河南南阳第三、四届人大代表。著有长篇小说《女人桥》,长篇历史小说《张仲景》,长篇网络小说《情人山庄》,小说集《半醒》。散文集《逝梦的河》《流年》。长篇小说《情人山庄》获长江杯网络小说大赛优秀奖。作品被中国图书馆及各大院校馆藏,并被中国新闻周刋,小说选刋,中国青年报,河南曰报,郑州晚报等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