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锡逊:秋思

十分庆幸自己出生在一个四季分明的国度,不像有些国家只有椰子树和烈日;也不像有的国家,只有冰雪和企鹅。秋风起兮白云飞,终于迎来了舒适的三秋。
“秋”之为字,分明暗示了火辣辣收获的季节。经过夏季烈日之火的锻炼,禾苗把实实在在沉甸甸的喜悦藏进千姿百态的果实里。北方人就干脆把“麦收”叫作“麦秋”。
古人竟也有把“秋”字的“火”放到左边去的,那颠来倒去一定是他们喝醉了庆贺丰收的果酿酒,斜着头星眼斜睨了。太史公曰:“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活画出天道循环、农业社会不可逆转的耕种接力时序。
绿、红、红、白;冷、热、热、冷;是四时的容颜和体温。这种自然的秘密,古代诗人则用生物观察这把钥匙打开了它。
试看:唐代大诗人杜甫吟诵道:“赤叶枫林百舌鸣,黄泥野岸天鸡舞。”白居易道:“雨径绿芜合,霜园红叶多。”王维道:“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杜牧道:“停车坐爱枫林晚。”崔信明道:“枫落吴江冷。”
宋代的陆游叹息句子已被人抢尽:“才尽已无枫落句,身存又见雁来时。”到底是大诗人,借大雁来解了围。金代剧作家董解元在《西厢记》中唱道:“衰草凄凄一径通,丹枫索索满林红。”
现代大诗人郭沫若怎肯示弱,他在游钱塘江后口诵一诗,内有:“一江流碧玉,两岸点红霜”妙句。
这个历史的联句活动,高高地举起了红叶这面秋天的大旗,吟诵千载。最终还是以毛主席居高临下,豪气一扫长空而作结:“万山红遍,层林尽染。”预言了日后正是发生在秋天的红色起义。这起义,经过千辛万苦,终究瓜熟蒂落,天安门城楼红旗飘飘,天安门广场阅兵式人头攒动,阅兵方阵的齐整脚步声嚓嚓作响,迎来了一个热烈的新世界。
现在的城市,却已经无法单从植物看出时序的秘密了。人们太聪明了,季节偷换,流年暗转。花草市场里是春夏秋冬四季同室聚会,从最普通的像小团云雾一样细细的文竹,到各种兰草如丝带摇曳,红叶植物则四季皆有,足以让古代诗人们瞠目结舌。塑料大棚结着让人掉口水的网纹甜瓜、西瓜、丝瓜。水果店里摆满散发着南国清香的香蕉、菠萝、猕猴桃。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早已如幽幽白云逝去,“反季节”的响亮口号让上帝发愣,让神农氏的子孙们暗暗窃笑,让先锋派诗人枯肠辘辘嫌自己缺乏盎然生意,一气之下,愤而把自己的现代城市诗掷笔作罢。
秋蝉声却还在闹,喉咙有点沙,合唱的时候,像一片筛豆声,尾声总是忽然低下来,唱降调,底气不足了。
倒是墙外有一只秋虫叫,让人忽想起早年读过的欧阳修的《秋声赋》,不觉念叨“天之于物,春生秋实,故其在乐也……”后面却一句也背不下去了。用了多年的脑子生锈了。
虫声越亮,吾心越静,人虫和谐,想起在烈日下皮肤晒得黝黑的建筑工人,穿着黄马甲的环卫工人,总是如站在火炉旁边。现在秋气至了,虽然近几日天地仍如大烤炉,毕竟凉风就要来了,就让我们把天地这个绿色大空调,赶快赠送给他们吧。
真要谢谢苍天!
2020.8.7.立秋
作者简介:金锡逊: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散文学会会员、宁波市作家协会会员、杭州市江干区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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