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路上】怎一份感激在心头
教育是慢的艺术
毕业典礼上,小任走到我的身旁,没有说一句话,眼睛眨巴着,我知道他不善言辞。突然他牢牢地抱住我,这个深沉地拥抱,是道别,也有感谢。
我双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几拍,告诉他走出学校收起你的任性。他依然没有说话,但是嘴角的微微颤动,让我知道他接受了我的最后一次教授。
三年级开始,我就一直是他的语文老师。那时还小,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是不会受到别人特别注意的。我也一样,只知道他是我的学生,并没有太大的印象。
(一)
开始关注他是五年级一次与其他老师发生冲突以后。
科学课上,小任并没有及时回到自己的座位。而且将椅子斜在过道中,背对着讲台与后桌聊天似的闲扯。
科学老师进教室当然要求他端正自己的言行,并且让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小任不仅没有按要求迅速做出反应,甚至无动于衷,科学老师很自然地把这种态度看成是一种挑衅。
几次劝说无果,科学老师抬起脚在他本来就倾斜的椅子上踹了一脚,意外发生了,小任重心不稳地倒在地上。虽然只是摔倒,但是这一倒却激发起了小任内心的反抗,一连串的“污言秽语”就像流水一般倾泻而出。
课堂上的如此折腾,小任把自己顶到了风口浪尖上,成了所有任我们班课程老师的“公敌”。
当我得知此事以后,找来小任期待他能说明事由。但是一小时的时间里,他给予我的是60分钟的沉默,一个字都不吐,一句话都不说,以沉默抗议老师的“侵犯”。我也只能罢休,我相信孩子不会无缘无故产生逆反。最终我也只好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上课骂老师这肯定不对,因为你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丢了。
在小任离开时,我明显地看清,他手里紧紧握着拳头,还是像来时一样,握得紧紧。
这也向我表明,这孩子的心结并没有敞开。如果任其发展,只能收获一颗定时炸弹似的内心,随时起爆,受伤的不仅仅是旁人,更主要的是小任自己。
应该再找小任谈谈,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因为小任同样对我怀着敬畏之心,但是更多的是“畏”,而不是“敬”。不能让“敬畏”流失得只剩下恐惧。要那样,这孩子就没救了。
(二)
转眼几天过去,小任的情绪似乎平复了。我正寻找机会再次与他接触。
可怕的事件又一次发生,这次是与班里的一位男同学,打起架来,将对方按在地上往死里揍。
到达现场我使劲拉扯开双方,但是此时他的强硬态度,明显比上次的更加激进。拳脚相加,口嘴脏话。
我带他进入我的单独办公室,孩子执拗着不肯坐到沙发上,以此来拒绝我的平静问话。而且嘴始终紧闭,同样半字不吐。
可是小任没有想到的是,我却突然将他按在沙发上。一直用力地按着,直至他突然大喊:“你比我的爸爸还坏!”
我此时才松开手,因为语言的发泄就像一个漏气的气球,已经打开了一个突破口,气就泄了。而且我也知晓了孩子的症结在哪?就是家庭,他的爸爸。
此时,孩子也明白了,再多的强硬在更强硬面前也只能是徒劳。不过,这只是开始,不能让他以为暴力可以抗衡暴力。
“如果今天按住你的不是我或者你的爸爸,而是一位陌生人。结果会如何?”我平静地说着。
小任气急败坏。“我会被打死。”
“所以,你应该懂得处理好与别人的关系,不是一生气就动手。不是吗?”我质问。孩子又开始不语,但是可以看出他已经没有起初的嚣张气焰。
又是一阵无言的对峙。时间一秒、两秒、三秒⋯⋯不断地流逝,沉默让此时的时间非常的可怕。孩子的情绪渐渐平稳,我知道应该从他父亲身上找出突破口。
“你爸爸对你很好?”我安静地观察着眼前的孩子。不说话,但是牙根咬了咬,应该是有话但不愿意说的结果。双手轻轻地磨搓,表明小任心里的不安。
“你爸爸真得对你很好?”我继续说,依然观察。
“我爸不好,很坏,一直打我。”小任在我的心理攻势下,还是说出来了。
了解下,确实是家庭的原因。哥哥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仔,整天不上班,喝酒、打架、与他爸顶牛,他爸上火,他哥就跑。小任的父亲怕他走上哥哥的邪路,一直以一种强横的态度压制着小任。可是孩子就像弹簧,越是对它施加强力,反弹的力就越大。
小任愿意说出这些话,也正面的反应他对我的信任。
“我还是那句话,你爸非常爱你。”我看看了他,没有太大的反应。
我告诉他:“你爸每次来学校等你,都会在门口静静地等着。那天,我值班遇见你爸。我与他说你在篮球场,要不我去喊他一声。你爸却说,不用了,我儿子喜欢打篮球,我多等一会儿没关系的。每天你爸都是等到天黑,才等到你。你说你爸是不是爱你的?”
小任的眼里,慢慢的,我看到了泪花。临走时,我真诚地向他道歉,因为那野蛮地压按。
孩子的错误都是有原因的,只是寻找源头并不易。如果能真心诚意地与孩子沟通,那是最好的方式。几年下来,因为学习了“沙盘游戏”心理咨询,我更明白与孩子交流的重要性。
(三)
我建议小任与心理老师多多接触。
我知道“沙盘游戏”所有的个案都是保密的,心理老师不可能向我公开小任的所有咨询资料。但是作为心理科目的负责人,我可以询问相关“沙盘游戏”的图片。
当小任的“沙盘”图片展示在我眼前的时候,我被其中的一个部分吸引住了。
“那是一条小蛇,小蛇有一部分身体被掩埋在沙子里,而小蛇面对的是一个女性的小人。”
这个小细节暴露出了小任内心的焦虑与恐惧。蛇,在“沙盘游戏”里它有一个寓意是与性相关的,而且摆放“蛇”常会出现在青春期的孩子身上。而小任的小蛇是半遮半掩的状态更说明他既怕又恋,这种矛盾的心理往往让孩子内心产生很大的焦躁,再加大父亲对他的严厉,不得不说,这正是所有症结点的所在。
了解到这些,我与心理老师商量,在五六年级学生中加重青春期相关教育的比例。
回到班级,我也进行了一节“爱”的教育。
我把“爱”字写在黑板上,用特大号的粗体,写了个特大号的“爱”字。
看我写了这样一个字,学生先是一阵窃笑,而后更是窃窃私语。以为我要大发一通的训诫。
我问学生:“我可以爱你们吗?”孩子们先是一愣,逐渐领悟,纷纷表示赞同。
那么,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同学、你们的朋友⋯⋯我一一展现出来,孩子们在欢快中,渐渐将“爱”字的定义扩展到广义上。
确实是这样的,爱是个硕大如海的字,它可以是欢笑、可以是悲戚、可以是理解、可以是无奈,可以是身边任何一样被认为是发自内心的情感。不管它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其实,有时它的出发点就是因为“爱”。我告诉孩子们,我是爱他们的。
那天我在小任的脸上看到了久违的微笑,也许他是一种幸灾乐祸的嬉笑,但是他可以会心的一笑,至少比捏着拳头、歪着脑袋,强!
因为教育应该慢慢来,无法急于求成。
(四)
小任喜欢篮球,我帮助他进入校篮球队。同样,他不时起火的脾气得不到教练的青睐。后来,镇运动会选拔,本应该跳高年段第二的小任被选送,但可能因为秉性的问题被排除在外。
我找到教练说情,但名单已经确认不能更改。再三要求下,终于以陪赛的身份参加。
比赛中小任不负重望,拿下两个单项第二名,经过协商可以代表镇参加市里的竞赛。
在镇里训练时,小任依然我行我素,使得总教练头疼不已,我与小任谈心。其实孩子心里十分敏感,他一直认为是我的原因,才使他进入运动队。现在这情形,镇里最终地选拔一定会剔除他,所以小任没有信心坚持到最后。他一直感觉自己是来凑数的。
明白原因后,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一切都是你自己创造的,我只是一个引路人,如果前路你不自己走好,没有人会背后扶持你。
接下来的日子,小任渐渐收起了任性。在市运动上,当他拿下垒球第二名的时候,自己也快乐地跳起来。
教练为他祝贺,并且和他聊天。
小任突然提到我,他说很感谢我,只是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一直认为教育是慢的艺术,贪快只能适得其反。如果没有一步步踏实的渐进,不会有夯实的地基,更不会有高楼大厦的拔地而起。
教育一个人是心理与智慧的较量,不能很好的抓住对方的内心世界,不能用沟通的方式去了解冲突。许多时候只能在愤怒与抱怨中抛出一个又一个强词夺理的借口,其实那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教育是慢的艺术,欲速则不达。
我黯然的在心里期待着,在以后更高的学府里,小任会明白我的心。但我也知道他内心的感激,只是他从来不会言表。这个拥抱足以表达,我心里明白。
我看到其他孩子,眼里的泪花。我坚强地忍着,不让泪水冲出眼眶,每次毕业典礼上,我都这样做。因为毕业意味着新的开始,而我将接任下一届孩子们。
当老师的不期待回报,但我们会继续爱与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