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正是江南的梅雨季节。身居北方小城，我记忆的梅雨应该是梅子成熟的时候。正值孩子们放暑假，连绵的暴雨，泥泞的道路，汪洋的原野，河水与堤岸相齐，宽阔的河流是孩子们眼中的大海，波翻浪涌。就连村子周围的河沟丶池塘的水也与地面相平。河沟水渠，从早到晚哗哗地流淌着。鱼儿随水流游走，大人和孩子捉鱼的惊喜。这场景难以磨灭。今岁六月的雨似乎与记忆中的梅雨相似，不由得勾起童年的记忆。不知怎的，近几天的阴雨，莫名的惆怅在心底涌起。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绪，一般滋味在心头。上班的道路犹如一条条浅浅的河流，浑浊的泥水在轮子上滚动，把那一丝明亮的心情淹没在泥水中。坐在办公室里，身心俱疲。点上一只香烟，在教室外的走廊里游弋，心神难以平静。站立在走廊尽头宽敞的平台，倚靠栏杆点上一支香烟，飘出的烟雾在斜飞的雨中飘飞的如此沉重，哪里有平时云淡风轻，直上青云的从容。极目远望，烟雾迷茫中的校园风景。远处高大的玉兰树，早已繁华落尽，宽大的叶子在风中抖动。承德厅石柱上攀附的藤罗那一树的紫藤萝花，在风雨中早已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精疲力尽的干藤和冰冷的石柱相依为命。高大的柳树，千万条舞动的窈窕的枝条在雨中一动不动，平静地接受六月雨的冲刷。平时在柳树上欢叫的小鸟早已逃之夭夭，整个院落没有了欢快，只有刷刷的风雨声。枇杷树上金黄的果子在雨中浸泡的过了度，前几日阳光照耀下金黄金黄的果子只剩下枯黄的外表，鲜嫩的肌肤失去了光泽，孤单地在枝丫上晃动，似乎想摆脱宽大叶片的遮蔽，再展露一下以前的光辉。芭蕉树勒紧了躯体，展露着粗壮的腰身，可叶片在雨中总也不能靠拢，任雨水透过空隙，一阵紧似一阵冲刷着那自以为健壮的躯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经过无数次磨难，才长就了一身英俊挺拔的身姿，从不畏惧来自东西南北的狂风击打的丛竹，突兀的枝条在风雨的冲刷下摇摆着，挺直了又被风雨压下去，再挺直了再被压下去，再挺立再低头，终于安静地不动了。似乎在倾诉着风狂雨骤对万物的狰狞。青青的竹叶在没有充足养料的供应下，再加上夏日毒辣阳光的照射显得更加枯黄。刚正、坚强不屈，绝不低头的高傲风骨也不知哪里去了。丛竹旁的假山看上去是如此的斑驳沧桑，只有几株疯长的荒草，在风雨中摆动。环绕着假山的池塘里，阳光下闪着金光的鲤鱼也早已潜影无踪，躲在看不见的地方待天晴。只有高高的教学楼，在雨中独撑一片天空。此情此景，紊乱的心里，多想有潮水奔涌，奔涌出优美的诗词篇章。可点绛唇撑破了容颜，玉美人拆散了罗带，采桑子跌落于三千雨。豪放的词句“西北望，射天狼＂，“江山如画，一时是多少豪杰＂“沙场秋点兵＂都飞入了虚空。六月的雨催人入睡。任你风雨劲吹，我愿酣畅一睡。不理会竹影扰清梦，不理会蕉声叩耳鸣。闭上眼，儿时家乡的蓝天白云，清清小溪，蒹葭萋萋变得轻淡如烟。少年的我，青年的我，永远在石桥下嬉戏，欢跳鲤鱼和鲫鱼永远在清澈流淌的小溪游弋。梅雨时节，水痕遍地，到处弥漫着潮湿、洇腐的气息，竹萧萧而歌，山默然兀立，一切都浸润在淡烟雾霭之中。这时，只有欢快的哇鸣给清寂的日子以诗意的点缀，雨滴敲打檐下的青石而嘤嘤生韵。白天约朋友来饮酒，谈诗，下棋，结果被黄昏一场暴雨阻碍了。他把酒温了又温，并不时地向渡口方向张望，希望一声轻歌里，朋友越波渡江，飘飘而来。夜深了，窗外一团漆黑，看不到田野小径和大雾深处的灯火，雨在窃窃私语，偌大的屋子只有一人：以手托腮，独对斟满的酒杯、摆好的棋局和昏黄的油灯，冥想着朋友在干什么以及他们交往的点点滴滴，并无意识地用棋子敲击着棋盘，清灵悦耳的声音在灯花爆裂中满屋子荡漾开来……诗中的画面是那时理想的生活。因为生活的重压，我背起行囊踏上了江南的土地，颠沛流离辗转了几个城市，最后在鲁迅的故居绍兴安身。孤独寂寞在江南的雨中体会最切。思家思乡的念头最切。期盼朋友，期盼慰藉。能在千里之外的异地听到喧嚣背后的天籁清音，听到百虫的歌吟，蝴蝶的对话，蜗牛的微语，草木的拔节和石头唱歌等，能观察到幽潭花开，白虹横空，星体流转、灰尘浮升，是幸福的。江南梦回。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梦境在滴滴答答的雨声里醒来，夜半梦回，再难入梦。我常思索自己浑浑噩噩的生活，不知己为何物，为何而来，因何而终。——或为名利斤斤计较，劳碌而窘迫，冷酷如铁石，如一首元散曲说：“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刮脂油，亏老先生下手！”或因循迂腐，鼠目寸光，给自己寻找堕落的理由，却不正身净虑以安人……但如果领悟到了生命的奥秘和意义，那凄然之后的微笑或恬淡必然会绽放出瑰丽、迷人的光彩。
淡然忘我的境界在金钱社会面前，会被人认为像鸵鸟遇到危险时把头埋进沙土里一样荒唐，可笑，但为什么我们在百忙之余感到自己沉沦了，失落了，郁闷了，孤独了而找不到快乐的理由呢？如古人一样，一场失意得来一怀诗意，满眼风雨里看到了蓬勃激荡的力量，“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里能体验到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和清灵韵致的鸟鸣，“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里体验到旷达与豪放，“寒波淡淡起，白鸟悠悠下”里体验到无我之境而处处有我，”……六月的雨，令我的生命有了光辉。
作者简介：何子林，男，汉族。河南大学中文系毕业。中学教师。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曾游历南方及江浙一带。受江浙文化和人文景观熏陶。爱读书，家中藏书约五千余册。大学时加入该校心帆诗社。作品有诗歌，散文，小说，随笔等。发表于《南阳日报》《躬耕》《妇女生活》河南省语文学会及网络平台。曾用笔名一啸发表过大话西游系列小说。竞聘上岗，师徒卖书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