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陌生人

    “在你的国家，你却是陌生人”这是许知远先生在【祖国陌生人】中的话。最近，与友夜谈，聊到许知远，祖国，陌生人，这些与现实很近又很远的东西。我的记忆的灯芯只能燃烧时光中自身的残存来闪烁黑暗与光明之间的黎明。

    “在我的家乡，我也是陌生人”这是我模仿人家的句子。但是当我想到这句话，又能用什么样的词语来描绘我的心境呢，当你们读到这句话时，你们又是如何体会自己的感受的呢？此刻，我很想知道自己思维的网络是如何触碰那些遥远的记忆，那些冰冻九尺又潜伏在脑海的残骸。此刻，我想你们也有无数需要脑补的画面。

       不要对我说你是如何熟悉家乡的河流，谁又记得一天泡三次澡的河流，谁又记得河岸的水鸟窝和疯长的竹笋呢。不要对我说你是如何游荡村前屋后的山岭，谁又会从冬天到夏天，在里面迎接朝阳，又送走晚霞。又是谁在里面如痴如醉的为民除害--装山鼠。装山鼠的同伴，堂哥，同学，堂弟，那时候我们赚小钱的事业，比任何一家微商都做的真诚，任何合作伙伴都愉快无比。

    有些空间与时间的切割，用年轮的锯齿来回拉扯，不平整的断裂，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17岁么，还是18岁？是你打算整理散落的记忆碎片开始到更远的地方念书时，是你怀揣发财梦勇闯天涯时，是你有了你一生中最爱的人时，还是在你回来后，四顾茫茫，又开始投向更远的地方时。当你是一位女孩，你会慢慢明白，如此熟悉的地方，那个叫家的地方开始要把你推向陌生的家，那里有你的开始。当你是一位男孩，你也会慢慢明了，在你的姐妹投入远方的怀抱，这个家永远不是你的结局。

    在我的村庄，我勉强算个几分之一的村里人。在那几分之一的记忆里，我又不是一位称职的村里人，零零散散的故事，压缩在有限的脑海里。而这脑海，又有多少是清晰的呢？又多少被生活的海水泡的面目可憎了。在前行的路上，我们会像抛弃垃圾一样的抛弃了它，即使那些东西以前给多少金银珠宝也不会换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每个人都像是一个移动垃圾桶。不管可不可回收，谁又在意能不能收回那些东西呢？

    写着写着，我慢慢觉得自己不知如何起承转结了。那就杂乱无章的述说我那熟悉又陌生的家乡吧。

     在我的家乡，一打落地，我就算是开始陌生人的身份。阿公的老水牛在看到我的第一眼时，肯定不会想到它的儿子会用触角把我抵倒在收获后的稻田吧。田间地头的野花野果子，莫名其妙的被一群野孩子糟蹋的死去活来。山岭上的小松树空怀苍天梦却梦断灶火。上学路上的爬山虎让你扯得五马分尸，卡式唱带，从家里扯到学校，又从学校扯到高高的树上随风飘荡。长长的马鞭草从来无法奢望自己会遇到马儿，只会刺到可恶的人身上。竹林里的蝉蜕都让阿八和我装到中药铺换钱买零食了。你的饕餮的代价并不会因为你屠杀青蛙，上天就会忘记你的罪。他会用邻人欲加的嚼舌来告诉你偷吃了他的兔子。还会增加无数你无法想到的奇葩方式警戒你，说你会偷邻家的马桶刷子换成甜蜜的西瓜。虽然那些可恶又滑稽的欲加之罪，邻人早已像上帝般的宽容的大赦天下了。我依然要像冬天的蛇一样，等待投送过来的怀抱。

    一切与吃有关的东西都能打开一扇扇门，门后面藏着无数流口水的嘴。山上跑下来的野猪，倒在众人的枪口下，阿婆那次想吃山猪肉。邻村跑过来的疯狗死在老屋大厅粮仓底下，邻人吃了狗肉，人人皆可吃狗肉，吃完狗肉做狗吠。我们还想从狗嘴里面截下一颗牙齿戴在脖子上呢？后来，也没有戴成，我觉得不如猪牙漂亮。与吃有关的记忆如此清晰，以至于我对人类的第二大脑是胃深信不疑。我承认童年最深刻的偷吃，是跟随一大拨堂哥去偷另一位堂哥的木瓜。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不是有负罪感，而且我吃的太慢了，他们把我那份木瓜扔到水稻田了。多年后，那份木瓜永远等待我回去寻找它。

     陌生的我也会莫名其妙地成为爆炸的导火索，我在圳边与堂哥玩水，阿婆在我身后追赶后，接着伯父与叔祖父开始了一场争吵，一道墙横在南边的水稻田，我会翻墙去找堂哥玩。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玩。我不知道我的阿婆有没有原谅我所做的一切，多年后，我又成为另一道墙的搬砖人。我为那些有形的墙骄傲，因为那些墙是我爸砌起来的，是家。父亲为了更多人的家，依旧从事这样的工作。多少次，我的任性不知道砌了多少道墙，把家变成我不忍心安住的地方。不是我太怂，而是我会莫名其妙的把别人的错误当做自己的罪。如果我不在场，那些东西应该不会发生吧。当然会发生，跟我又什么屁关系呢。你们放屁了，还他妈怪一个有香水味的美人。

     我像一位陌生人梦回那片土地，会在山前屋后醒来，会像一位梦的导演来来回回的重复整个村庄的巡视，我自己导演一切的开始，却无法预知梦的结束。像夜游神，醒来后，我的灵魂把我的躯体抱回我的床上。我的灵魂念着咒语重回我的身体。如此反复，我慢慢的开始相信那些以前否认的东西。我在梦里遇见的人，又做着同样的梦奔向远方的怀抱。

    多少人像我一样，好像一切都没变，又像一切都变了。你们不管有没有妻儿子女，不管居家创业或在外闯荡江湖。仅有的联系方式，可能是除夕夜的烟花，也可能是清明时节坟上的未烧成灰烬的冥币。

   家乡离你又远又近，远到在亲人问你是否佳节回家时的无语，近到拨通电话后的无言……

©️阿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