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五卷 金鱼啊小金鱼

一夜风雨，甬道边的红叶李给轻轻的雨水压弯了腰肢，以致路过的人必须低着头弯着腰才能过去。树上还滴嗒着昨夜的雨的记忆。

因为新教学楼个别办公室内装还不到位。肖承均和史红云、贾锦绣、苗喜水就都合并到图书管理员林溪的大办公室，林溪的桌子上有个大口玻璃瓶，本来养了一条橙色的金鱼。今天上午，她又拿来五条小鱼，说是史红云要的。史红云没有瓶子，她就暂时把小鱼倒入大口的瓶中，说：“让它们和大鱼作个伴吧。”。

转瞬之间，肖承钧发现瓶里只剩了两条小鱼和一条大鱼了，他惊讶地叫起来。林溪赶忙过来，史红云也跑过来。林溪抓住大金鱼，直捋它的肚腹，它乖乖地接连吐出了三条小鱼，史红云忙拿喝水的瓷杯，快速捞起另两条小鱼，它们已奄奄一息。直到放学时，三条小鱼都死掉了。人们在欣赏金鱼的美丽时，忘记了大鱼吃小鱼的生态规律。透过这事，肖承钧恍然明白：“就是极文弱美丽的金鱼也是弱肉强食”。其实，据说观赏类鱼中，鹦鹉、地图和小白鲨，厮杀尤为惨烈。

临窗而坐，或者读书或者备课、上课，是一件高雅的事情。事实上，学校里的教师生活机械重复，形式主义泛滥成灾。一定格式备课，做听课记录，教研和例会记录，计划，总结，每学期都要不断应酬不绝如缕的各种检查。还要疲于应酬复杂的人际关系。苗喜水的友好在利益份上，一旦沾不着光，他就会由一条哈巴狗变为野狼。而史红云，一个典型的伊阿古，很会搬弄是非，弄得小组成员貌合神离。

一种职业的疲惫，有时候，肖承均回到家里，什么也不愿意做，就站在阳台上呆望天空。他第一次想到了抽烟，于是，就在打开窗户，临窗吸烟，眼瞅着淡蓝色的缕缕烟气，婀娜旋转，飘逸出窗口，然后随风消失，可是初尝香烟，味道着实呛人，甚至有些头晕恶心。每当他消极的时候，萧晴雪的话就暖暖地萦绕耳际：“最苦难的时候挺一挺，就会柳暗花明”。他于是，继续顽强地坚持自学，顽强地抗争着强大的应试教育的惯性。

在洪淼的办公室里，靠窗是乌黑的老板转椅，桌上摆着墨水瓶，醮笔和盆塑料睡莲花，衬着两面国旗。对面墙边是很长的沙发，沙发前是檀木茶几。粉绿的墙裙和洁净的仿瓷墙面，东面是两面窗户，杏黄百折窗帘半摭着四折扇的窗户，相对西面在门口右侧的小巧书架，天顶上是淡紫与淡红相间的抽象图案的天花板。洪校长时常坐在老板椅里，他正悠然瞧那窗外的风景，窗外正是杨花飞絮的季节，越过一些不太高的建筑，可以望见远处的村庄、树木和碧绿的麦田。有零星的风筝飘摇在天空，隐约可以听到远处的蛙鸣。

晚上学校召开紧急会议，是为了第一次职称评定。洪校长宣布成立考核小组，组员除一名年轻教师外，九名都是“德高望重为人正派”的中老年教师。由他们为包括他们在内的全校教职工打分划等级。会议室紧闭着大门，考核活动进入高潮，上级主管部门规定，分配到单位有十一个优秀名额，其余的都是称职或不称职，据说只有优秀的才有资格进职称。

小组成员无计名投票，那些“正派”的评委的脸色、眼神，在融融气氛中相互传递着信息，写票、投票、唱票，在主席台上，分数立即揭晓。十一个优秀中十个是考核小组成员，只有一个是一般教师！全校一片哗然，洪校长办公室门庭若市，人们纷纷找校长说理，有的当着考核小组成员骂娘。有趣的是，教委又取消了这次评选。那些德高望重的形象已原形毕露。评价者同时也是被评价者，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公平何来？客观何来？

新课程的核心理念是“人”，教育管理者拿教师当人看待，教师独立自由富有个性，有朝气和创造活力，才会平等对待学生，以人的人格对待学生。一边奴化教师，一边又要求平等对待学生，爱护学生的个性，那是背道而驰的。洪校长在袁至钢副校长王副校长及李主任的通力配合下，推出了从学校宏观到班级的微观管理的一系列刚性政策。量化管理一条鞭成了赤裸裸的专制手段。迟到扣10元，误了例会扣20元，请事假病假扣10元，旷工扣30元。上班时，如果15分钟找不到人罚款25元。班级学生在校园打扫卫生，拔草擦窗，拖楼递，若不合格一次扣班主任10元，若开关、玻璃、门窗有损坏加倍罚款。尤其懒政愚蠢的愚民政策“教师互评”，在教育改革的口号下实行了。

教师考核排名由袁至钢落实，他只管不理，一味强制执行，工会教代会都成了摆设成了装饰，校长责任制，法制化，学校成了企业，教师被奴化，职业被物化，教师的权力不是相互的制约，而是相互的抵消。洪校长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走出办公室，已是晚自习放学的最后一遍音乐铃响，他走下楼梯，走向走廊，走廊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的亮着，在撒克斯乐曲的感召下，仿佛很有乐感。

洪校长刚开过例会，从五楼会议室走来，照例是高职低聘，试聘下岗之类的训话。布置了全方位目标考核，从明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