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三卷 暗淡白夜 1
文化馆来来往往的,多是一些民间文艺爱好者,或者喜欢写诗写小说,或者喜欢书法绘画,或者喜欢唱歌跳舞或曲艺表演。前来讨教与磋商。文化馆就像一棵树,有了梧桐树,就会引来金凤凰。
文革期间,不断的政治运动锻炼了柳蒲超、魏集生这代人,柳馆长的毛笔字就是写大字报练出来的,文笔也是在文斗中磨出来的。魏集生热爱文艺演出,成了文艺表演多面手,会多种乐器,会唱会拉会表演。可是拨乱反正以来,文化馆里的活动越来越少,活动经费一再被压缩,几乎到了只保留员工工资的地步。无所事事的人们于是每天以喝酒打牌为常事,过剩的精力就用在了相互窥视,勾心斗角上面。一些精明的文人,心理越来越阴暗,痞子气越来越厉害,甚至成了披着文化外衣的恶棍、流氓。
白夜,肖承均的屋里依然要打开橘黄的灯。帘外,魏集生挺着将军肚站在桐树下,已是午饭时候,听热心的妻子叫他吃饭,他弥勒佛似的微笑着,悠闲自得地抚摸着肚皮,说:“晚上还要喝酒、吃菜,油太多,不吃了。”他习惯蹭到肖承钧的屋内站一会儿或坐下说几句话。
他来到屋里,直瞅墙角的那块中画板。他不只一次地说过那画板当菜板最合适。肖承钧知道,他一心要把画板变成菜板,就遂了他心愿,送他一块,他果然非常高兴。当他拿着画板转身回去,不一会儿,他热心的妻子就送来了一碟子辣椒咸菜,说是自己淹制的,让肖承钧尝一尝。
王战鼓过来叫肖承钧去凑手打牌,说大胡子副馆长和魏老师一会儿就到。肖承均说:“看样子魏老师和馆长关系不错呀!”小王却说:“你不知道,他俩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王战鼓看到肖承均在读《毛泽东选集》,惊讶地看着肖承均的脸,说:“都啥时代了,你还读这个。你是不是想搞政治啊?”肖承钧说:“想了解一下毛泽东思想,省得人云亦云”。
王战鼓和肖承均坐定后,魏集生先到办公室,他见大胡子馆长还没来,便放松地说笑:“昨天我和胡子馆长去省城,在红绿灯那地方围了好多人,他直往人群里钻,也不管我,我走近一看,咋回事?有记者在那里录像,原来他是去闯镜头呢,哈哈……,我们的馆长真有好的。”
大胡子馆长正跨进办公室,问:“笑什么?”魏集生立即转了话,说:“一个学校的胖老师,吃撑了去上课,他一脸严肃地训学生,全班的学生都笑了,他低头一看,裤子掉到地上了。”大家一阵笑,大胡子馆长也笑了,人们笑得更是厉害了。
大伙儿开始打刮风,王战鼓和肖承均是一伙儿,魏集生和大胡子馆长是一伙儿,大胡子副馆长提到“文革”,说到柳馆长的遭遇叹了口气:“唉,那年代,真够惨!”魏集生一脸严肃,只字不说。大胡子馆长去上厕所,他神情立即活跃起来:“你们知道‘文革’是怎么回事吗?不知道,太开眼界了,文攻武围,那派头,那气势……”他眉飞色舞地谈起了那时他如何演讲攻击别人,却只字不提自己挨整的事情。而且他对自己的口才很自信,他说:“能说的都有才,有才才爱说,没有才能没有想法你说什么?”公鸡能叫,母鸡下蛋,难道公鸡比母鸡更有才吗?肖承钧心里这么想,但没说出口。
大胡子馆长回来,继续打牌,“咱这院里闹鬼了”,王战鼓对肖承钧说:“有好几回,我黑夜起来上厕所,看到一个黑影在馆长窗下晃荡,是下半夜。又一次更邪乎,我和我爱人刚躺下,窗户上出现了一双眼睛!……”“夜里我也听到门口沙啦沙啦地响,直当是风刮呢。”肖承钧说。魏集生脸上一沉,讳莫如深的样子,大胡子馆长立即闭住气,不则声。随着一颗好牌的突围,魏集生终于叫出声来:“打住。有灭的吗?没有吧,走了,哈哈哈……”这时,大胡子馆长放松了表情,变得喜形于色,他手中硬牌好多,可以说是稳操胜券了。终于,两轮下来,他把底牌一摔:“哈哈,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