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与幸福/羽菲

父亲年轻时有一口整齐的白牙。

因为牙好,所以吃糖,父亲永远是用嚼的。牙和糖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那动静儿在当年贫困的生活中轻而易举地就能迸溅出最简单的幸福!而这,对于童年的我是极有诱惑力的。

寻常百姓家的糖,是过年时母亲手里的戏法。所以,吃糖如同过年的新衣一样,对于童年的我那是一种神圣的仪式感,让我总是会有一种翘首企盼的向往。

当我终于可以用糖把我的小口袋喂饱的时候,新年来了。我满怀欣喜地对口袋里的糖进行反复筛选,然后拿出一颗,小心翼翼地剥去糖纸,轻轻地把糖放在嘴里,让丝丝甜意一点一点在嘴里变得充盈,那幸福感瞬间爆棚!吃糖,我断然是不舍得像父亲一样嚼的,我喜欢把糖含在嘴里,也绝不会用力去吸吮,因为那样糖会融化得太快。我只轻轻地含着,就像呵护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它不受任何压力地在我的口舌之间悠游着,调皮又丝滑,我故意让它和我的牙也碰撞出清脆的声音,于是,那种有声有色的甜蜜就成了我童年里最悠长的幸福!

母亲说,父亲的牙都是嚼糖嚼坏的。而我,虽然没嚼,但是因为爱吃糖,大部分的牙也都成了虫牙。而那些虫牙就一直在我的童年里作祟,早已记不清它们曾经蛊惑了我多少的眼泪!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吃中药丸的方式和吃糖是一样的——嚼。他那种甘之如饴的吃法一度让我误以为那些药丸真的很好吃,所以,我就偷偷盼望着自己某一天也能得病,然后,就能顺理成章地吃上那种像糖一样好吃的药丸了。待到我终于可以像父亲一样如法炮制的时候,唇齿之间却都是剔除不掉的苦涩,我大呼上当,而父亲却露着一口白牙捧腹不止。

父亲爱嗑瓜子,自然就拥有了一对“瓜子牙”。再坚硬的牙齿也终是经不起岁月的反复打磨,在上牙和下牙之间陷出了一道深深的鸿沟。那道沟就是“嗑瓜子神器”,每每我和父亲比赛,都会因为我的“瓜子牙”道行太浅而败下阵来。但是,比赛时的乐趣却成了让我回味至今的一种幸福!

就这样,生活的酸甜苦辣逐渐腐蚀了我们咀嚼风月的牙,不知不觉中它们已嚼不动过往的心酸和幸福,也嚼不动眼前的绵柳和落花,在不经意间牙正在和我们一起悄然老去!

六年前母亲离世,我们悲伤不已,父亲的一口白牙如殉情一般纷纷随母亲而去,到如今已所剩无几。我由此彻悟,有些人和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比如母亲,比如父亲掉落的牙!所以,我一直痛悔没有珍惜母亲在时的日子,痛悔母亲最后一次叫我回家吃饭我居然拒绝了,而无论我怎样追悔,那些都无法再重来!

耄耋之年的父亲不再吃糖,也不再嗑瓜子,因为他嚼不动也嗑不动了。当吃饭也成问题的时候,父亲去做了一副假牙。假牙混迹于父亲的真牙之间,其实准确地说,应该是父亲的真牙在假牙中滥竽充数着。假牙制造着父亲嘴里虚假的繁荣,并和真牙一起咀嚼着美味里暗藏的幸福。但是,父亲好像只对他那几颗宝贝真牙情有独钟,所以,除了吃饭的大多数时间里,父亲和假牙都是势不两立的。以致,每次都是父亲把饭吃到半截才想起来找他那失宠的假牙,以致,每次我都为父亲四处逡巡的举动而想到“满地找牙”这几个字。虽知不确切,虽知对父亲也有失恭敬,但是,一想到自己五十岁了还能有这如孩子一般可爱的父亲,心里就盈满了幸福!

几天前,千里之外的老师给我寄来了他的字画,随寄的物品里还有一个红布袋,我如孩子般欣喜地打开,原来是一包糖。我挑出一颗,带着童年的敬意和感动把糖剥开放在嘴里,我学着父亲的样子嚼起来,甜蜜的汁液在牙缝里欢快地流淌着,直至它占据了我的整个口腔,然后,我把这充盈的蜜露大口咽下,让幸福在我的身体里生根发芽!

虽然我已年届半百,但是我庆幸自己的牙在修修补补中还能独撑一片天下,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可爱又可亲的老爸,庆幸自己在生活的百般磨砺之后还能幸福着看到春天的繁花……

写于2021年3月26日

作者简介

羽菲,本名张淑芹,喜欢用笔记录点滴生活,发现美好,感悟人生,让细碎的过往也能在诗心里绽放!

投稿须知

1.投稿邮箱:yanshanshiwen@163.com。

2.来稿请用word格式排版,并附上作者姓名、个人简介、生活照一张及个人微信号一并打包发送到投稿邮箱。投稿标题:作者+题材+标题。

3.稿件须是网络原创首发作品,文责自负。

4.投稿后一周内未收到回复即另行投往他处。

5.读者赞赏的一半为作者稿费,稿费每月发放一次。不足十元不发,集体创作以及多人作品一次刊发原则上留作平台维护费用。

编委会

主办:遵化市作家协会

顾问:关仁山  峭  岩  李春雷  杨立元 东篱  王立新  马良  张国印

编委:范丽丽  张国印  曹雪艳  张玉红  王翠红  杨晓健

主  编:曹雪艳

副主编:王翠红  杨晓健

编  辑:

小说与儿童文学:代文静

散文与报告文学:杨晓健  徐小东

现代诗歌:王翠红  王颖春

古体诗词:刘艳琴

评论与文学动态:梁淑艳

本期编辑:杨晓健

燕山诗文

遵化文学爱好者的精神家园

置顶公众号,每日第一时间阅读

长按关注

(0)

相关推荐

  • 为了拔牙,人类发明了多少酷刑?

    正文部分 十九世纪之初,人们注意到频繁拔牙回导致面部凹陷甚至变形,于是补牙成为富人热衷的新兴产业,而穷人自然成为他们的牙齿库,甘愿被活体拔牙以换取生活资本. 即便如此,假牙缺口依旧存在,因此催生了一种 ...

  • 【邂逅】 一生只换一次牙

    吧啦原创文学,陪你走过每一个有梦的日子 编者按 岁月过得很快,一转眼身后有很多的往事.记忆中换牙的画面清晰如昨,全家上下都在操心换牙的事情.换言之,牙换了,孩子们渐渐长大,父母却迅速变老.没有人能在时 ...

  • 这几种食物,比糖还毁牙,要想拥有一口好牙,千万别让孩子吃

    ↓ 视频观看 长了蛀牙,总是会被说糖吃多了,吃太多糖导致满嘴蛀牙的观念,在不少人心中早已根深蒂固.可实际上,导致蛀牙的元凶远不止糖,下面这些食物可能比糖还厉害!   这些食物,比糖还"毁牙& ...

  • “中原红木杯” 浣花文学奖散文组 | 青荷:祖母河

    "中原红木杯" 文:青荷「成都」 /图:堆糖 在我的老家大足复隆有一条弯弯的河流,她蜿蜒的轨迹,如祖母的额头,印证了岁月历史沧桑:她缓缓的流水,如祖母的恩泽,抚育了两岸的生灵,创造 ...

  • 诗人样本||师建军:牙

    作者简介:师建军,又名城南,甘肃宁县早胜人,70后,1990年毕业于宁县一中初中部,勤学不已,以文字为桥梁,广交天下文人雅士,采菊东蓠,共植五柳! 牙 文/师建军 父亲一生 只活了六十二岁 用他的话说 ...

  • 二十四节气诗之雨水、春分 ——羽菲

    三月的风,四月的雨 盼 --写在雨水 羽菲 雨水的风    凌厉 空中有云交媾 却孕育不出雨 柳树伸出干瘪的手 摇动着求雨符 向天空献媚 无辜的喜鹊 被她作为献给天庭的祭礼 楼下的菜地 有不安分的沙扬 ...

  • 羽菲 | 病隙碎笔

    家里的书架上有一本史铁生老师的散文集<病隙碎笔>,偶遇它时,简单翻阅,逡巡间被书里的一段话瞬间感动,于是,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 "一个人生病的经验就是一步步懂得满足.发烧了,才知 ...

  • 体检/羽菲

    (一)采血 针 刺破沧桑和娇嫩 在皮下逡巡 却不堪眼神的重压 无功而返 用眼神求助 把胳膊 交给另一双手 蜻蜓点水也能挑起千斤 娴熟间 一针见血 (二)胸CT 总以为 自己胸怀坦荡 纵使XYZ射线穿透 ...

  • 大寒/羽菲

    大寒 夜 在丑时睁开眼 四肢百骸间正有子午流注 我偷窥肝经循行 感受每一滴血的流动 滞涩的风 堵在窗口说话 手边的星星 像极了身体里的痧 细数与你的距离 越远    越轻    越冷 大寒 是受宠的老 ...

  • 羽菲 散文 向阳而行

    2020年12月11日,我有幸与遵化文联杨术军主席一行三人,赴丰润区和滦州市,就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的建设进行观摩学习. 初冬日,清霜简径,我们向阳而行. 据杨主席介绍,丰润区和滦州市作为河北省新时代文 ...

  • 羽菲 | 冬雨

    老师说,不喜欢我写冬雨,我本不想违师命,可这雨偏偏不解风情,故意在冬天来诱惑我.碰巧又有朋友邀约,故而,<冬雨>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以前写雨,写四季的雨,写四时的雨,都是泛泛而谈,从来 ...

  • 秋念(外二首)/羽菲

    秋念 秋天 稻谷归仓 他却把自己抛在了荒野 从鲜活到照片 居然 跨不过一个黑夜 秋风缱绻 点燃最后的经脉 有不真实的温暖 阳光下    孝衣一片 耀眼地白 篱笆墙上的牵牛花开得正艳 生命    此消彼 ...

  • 送别/羽菲

    送别 开学的前一晚 她洗澡净身收拾书包 我忙前忙后 帮她清点"细软" 天凉了 所有的衣服都要保暖 厚厚的被子才能御寒 她的行李箱 被我塞得满满 大大小小 每一件都是我的挂牵 帮她烘 ...

  • 羽菲|散文|住在自己的美好里

    住在自己的美好里 文/羽菲 行至中年,理论上已知天命,实际上,心里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年.和女儿同行,我俩一起蹦蹦跳跳,欢笑声似珠落玉盘,风儿解语花香,浸润生命的脉络,那一刻,我和女儿应是同龄,正是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