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说前沿 · 游过那条河‖总第98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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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语】年轻人竟然都这么厉害了么？这么老练、不同凡俗的文笔真的竟然出自一位1999年的年轻人？！作者在一贬一褒间，揭示了主题；结尾又紧扣标题，就是首尾的咳嗽声难道没有深意？真是难得的好文！十分欣赏！（山雨歇）
游过那条河
文/周子渊（新疆）
托尔夫斯基产生这个念头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连着三个晚上，大脑飞速运转着的托尔夫斯基都无法安然入睡。勉强睡着，也会被隔壁老人轻微的一声咳嗽给吓醒——即使在别人听来，咳嗽声小得就像菠茨格镇小路上落了一片叶子。
托尔夫斯基害怕极了，他总是担心自己染上了新冠病毒后，银行的贷款怎么偿还、科教局的工作怎样保住、妻子莲莎和儿子伊万又该如何生活……
倘若契诃夫还在世，一定会拿现在的托尔夫斯基当原型，再创造出一个别里科夫。因为早在俄罗斯还未出现疫情时，托尔夫斯基就完全成了别里科夫的翻版：头戴大帽子、嘴戴大口罩，浑身都裹得严严实实。哦，他的眼睛不会像别里科夫那样傻傻地露在外面——托尔夫斯基可是花了大价钱买了几副护目镜，戴上就像个宇航员。
工作日里，他便是这样一身打扮，小心翼翼地前往科教局。若在路上看到有人没戴口罩，甚至是没把身体捂严实，他便会加快脚步，尽可能远地走过，暗自思忖：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若在科教局里看到有同事没戴口罩，他一定会狠狠地咒骂几句。熟悉他性格的同事，就会告诉他：局长并没有要求上班时戴口罩。这时，他只能小声嘀咕：好是好，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下班回家，他会把最新的情况带回来，宣布重大决定：亲爱的莲莎和宝贝的伊万，冰箱里的深海鱼千万不能吃。我已经打电话叫垃圾清扫队的工人过来，他们马上就会把这些鱼处理掉。
他那宝贝的儿子伊万现在更愿意呆在家里。只要伊万出门，一定会被他那尊敬的父亲托尔夫斯基包裹得严严实实：用围巾厚厚地捂住伊万脖子以上的部位，用所能想到的所有物品把伊万脖子以下的地方厚厚地包裹住。为了防止护目镜松脱，托尔夫斯基还会拿棉布夹在伊万护目镜的空隙处。总之，全身没有一处皮肤能直接接触到空气，俨然一个小“别里科夫”。
托尔夫斯基常会这样给儿子伊万讲：哦，我的宝贝的儿子，我相信你绝不愿意让你的父亲和母亲染上那可怕的新冠病毒。一旦染上，你将来可能就要去孤儿院里生活了；同样的，我自然也不愿意让你染上。我和你母亲都不希望在退休后就直接住进养老院。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对吗，宝贝的伊万？
但是现在，把身体捂得严严实实已不再可靠。专家表示，病毒除了会在人与人之间进行直接传播外，还会通过下水道进行间接传播。
托尔夫斯基感到无比焦虑，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情况已不再是局长不要求戴口罩就可以不戴，也不是把身体装在“套子”里就能保证安全的时候了。
一定要离开菠茨格！
趁着病毒还没有传播到这无辜的小镇，趁着小镇里潜伏的危险还没有影响到无辜的托尔夫斯基一家，快带着亲爱的莲莎和宝贝的伊万离开这里！
托尔夫斯基有个远房姨妈住在美国，曾打电话来邀请侄儿一家前去坐客。姨妈还劝托尔夫斯基根本不必担心，因为那些报道疫情的新闻都是“假新闻”，没有哪个国家会比美国更懂新冠病毒。
但托尔夫斯基觉得不妥。据他所知，美国人即使生病都不会戴口罩——他们向往自由，当然这也是他们的权力。可是，倘若姨妈家附近出现一个传染源，那无辜的托尔夫斯基一家都将会受到影响。
坚决不能去美国！
那么去欧洲吧，远房表弟就住在欧洲的意大利。亲爱的莲莎早就想去那浪漫的国度感受艺术风情，去现场听听那直击灵魂的意大利歌曲。
好是好，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不，一定会出乱子！
意大利艺术氛围浓厚，几乎人人都能开口唱上几段经典歌剧。兴致一来，甚至会在大街上展开歌喉，博得一片喝彩。而国际医学专家早就说过，唾液会随着说话声散射到空气里，从而传播病菌。
况且，在托尔夫斯基看来，意大利歌唱家但凡唱歌，必定张大嘴巴。虽能发出动人的歌声，但想一想随之而喷涌的无数唾沫星点，还是令人担忧。那就不去意大利了吧！
可现在又能去哪里呢？
岳母“杨大人”爽朗的笑声和盛情的邀约声，在托尔夫斯基半梦半醒的脑中突然响起。
“杨大人”这一称呼并不是说他的岳母是一个官员，而是托尔夫斯基在八年前与莲莎恋爱时，能顺利说出的为数不多的中文。
妻子莲莎本名徐玉莲，是土生土长的中俄“边境人”，家就在距界河不远的小村庄。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高大威猛又细心温柔的托尔夫斯基；与他相恋、结婚、生子，在俄罗斯菠茨格镇上过着安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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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相恋，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托尔夫斯基能讲流利而标准的俄罗斯中部口音（也就是俄罗斯标准普通话）。托尔夫斯基那宽大的胸腔，在说话时总会产生强烈的腔体共鸣。这种声音征服了莲莎。莲莎也不止一次地向亲戚朋友们炫耀，她的“好声音”丈夫曾经协助菠茨格镇进行“俄语推普”宣讲，俨然托尔夫斯基就是为数不多的、能讲且能讲好俄罗斯标准“普通话”的专家。
托尔夫斯基与现在的妻子、当时的未婚妻闲聊时，吹嘘自己既然能掌握俄语的标准发音方法，当然也能学会中文标准普通话的读法。可莲莎教了他好几遍“你好”，托尔夫斯基的舌头却总是过于灵活，不能像莲莎那样把字音读得干脆而饱满。
当莲莎第一次带托尔夫斯基去家中见母亲时，他竟然说了一句标准的“你好”！标准的发音，甚至让莲莎母亲认为这未来的女婿就是一个常年居住在北京的俄罗斯人。可下一句“杨大人”，却使莲莎和她母亲满脸疑惑：莲莎并没有教他“大人”的读法，也没有说过自己母亲的姓名，不知这个“杨大人”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他们未进家门时，院子里的几个同村人喊了一句“杨大婶儿”，自作聪明的托尔夫斯基认为那就是未来岳母的名字，便放在“你好”的后面。但他并不明白中文的儿化音，于是在他的口中便成了“杨大人”。
他在国际新闻中看到，岳母“杨大人”的国家在抗击疫情中取得了卓越的成绩，社会生活早早就步入正轨。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样一个面积排世界第三、人口排世界第一的国家，在全球疫情如此严峻之下，竟能做到治愈率最高、死亡率最低。
但这一切都真实的发生了，就发生在距菠茨格镇百余里外的妻子的娘家、“杨大人”所在的中国。
去中国！带上“杨大人”的宝贝女儿莲莎，以及“杨大人”朝思暮想的小外孙伊万，一起去中国避难。
到了中国，最好是能打上中国的新冠疫苗。等两剂疫苗打入全家人的胳膊，到时候别说是去莫斯科做“推普”宣讲了，就算去纽约、罗马，也丝毫不用紧张。
想到这里，托尔夫斯基连续三晚的失眠有了些许缓解：他终于感到了一丝疲倦。
即使他亲爱的莲莎、宝贝的伊万发出的剧烈咳嗽声，也无法阻挡他沉沉入睡的意愿。不知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托尔夫斯基自言自语般：全家一起，游过那条河，那条河……
【作者简介】周子渊，男，1999年1月出生于新疆石河子。新疆朗诵艺术协会会员、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现就读伊犁师范大学。作品散见于《青少年导刊》《诗渡》《风沙诗刊》《事峥文艺》《九天文学》《无忧书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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