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堡进化史——从圆堡到箭头形多角堡 (3)
探索之路
在新式攻城炮强大的攻击力面前,圆堡结构坚固的优势已不明显而且其诸多缺陷被不断暴露、放大,因此从圆形/半圆形棱堡向箭头形多角棱堡的转化成为这一时期军事建筑学中不可逆转的趋势。那么究竟是谁创造了箭头形多角堡呢?这一看似简单但却深具划时代意义的伟大城防工事显然不是某个天才灵光一现的产物,至少在15世纪中期罗德岛要塞的城墙上就已经出现了形状不规则的多角堡。
越过碧波万顷的地中海和山峦起伏的欧洲大陆,在法国西北部诺曼底的圣·米歇尔山上也有一座箭头形多角堡。向南越过阿尔卑斯山,在意大利本土建于13世纪上半叶的卢塞拉城堡的一面城墙上则分布着数座五边形尖角塔楼,这些塔楼比管型火器在欧洲战场上的初次亮相要早得多。15世纪60年代,费拉里特提出了建设“星形城镇”的构想,此为文艺复兴时期的巨匠们追寻构筑“理想城镇”之先河。当然,费拉里特构思星形城镇的初衷并非在于对抗日渐强大的火器攻城部队但其独到的构想却启迪了其他伟大的艺术家和设计师们,如弗朗西斯科·迪·吉奥吉奥·马提尼。
圣·米歇尔山城墙上的箭头形多角堡
军事建筑学之父
当不可一世的查理八世跃马进入那不勒斯的王都时,吉奥吉奥正处在屈膝俯首的人群中,法国人恐怖的火炮部队将意大利最坚固的城堡化为了一片断壁残垣,而吉奥吉奥则决心找到对抗精良火炮的方法。在此,吉奥吉奥意识到他很难从古人的经验中汲取相关知识,因为“古人对我们的火炮一无所知”。
经过不懈的探寻,理想中的新式要塞在吉奥吉奥的脑海中一步一步的勾勒出来,吉奥吉奥非常重视要塞的设计质量,他认为无论多么坚固的城墙都无法挽救一塌糊涂的设计图。沉降式的整体结构和强大的侧翼火力输出能力是要塞生存的保障,但在设计棱堡的结构时,吉奥吉奥仍旧优先选择了圆堡,因其比其他形式的塔台更为坚固。在考虑要塞的整体外形时,吉奥吉奥认为菱形是最优的选择,并且“要塞的周长越长,凸出的尖角就应更多。”吉奥吉奥的理念对同时代的建筑师们影响颇深,也因而被誉为“军事建筑学之父”。
弗朗西斯科·迪·吉奥吉奥·马提尼要塞设计手稿
桑米切利大师
也有人将箭头形多角堡的发明归功于同时代的另一位大师,来自维罗纳的米歇尔·迪·桑米切利。桑米切利在威尼斯共和国控制的地盘上主持修筑了大量的要塞工事,而在为教皇效力时,桑米切利与著名的桑加洛家族建立了友谊。桑米切利在设计工事时,除了坚持自己的风格之外,亦借鉴并改进了桑加洛家族的棱堡设计——他将由棱堡耳所保护的隐藏式棱堡边设置为上下双层的结构以加强对护城壕的保护(但桑加洛也建造过隐藏式双层棱堡边,这一工程是否是双方交流探讨的结果尚有待论证)。
桑米切利将对帕度亚城的新城防体系的升级改造视为其生平的得意之作,并不无骄傲的宣称这座要塞是意大利为坚不可摧的超级要塞,“虽然我只是在说意大利,但实际上我指的是整个基督教世界”。即便桑米切利不是箭头形多角堡的首创者,其仍旧将棱堡防御体系的精细化程度提升到相当的高度并启发了同时代及稍后的建筑师们。
桑米切利设计的棱堡
天才建筑师家族
与桑米切利相比,桑加洛家族的逸材们所取得的成就也许对后来者的影响还要更深远些,比如小安通尼奥·达·桑加洛。从弗朗西斯科·迪·吉奥吉奥·马提尼到小安通尼奥,历经多位建筑师常年的探寻与改进,棱堡的结构经历了从圆形到箭头形多角堡的逐步演化。由小安通尼奥所设计建造的,位于佛罗伦萨的施洗者圣约翰堡整体呈五边形,堡垒的四角向外侧突出着狭长的箭头形多角堡。多角堡之间以直墙相联,整座堡垒的外观低调而敦实,整体风格与古老的城堡及过度时期的火炮要塞截然不同。
施洗者圣约翰堡
小安通尼奥的两位长辈久利亚诺与老安通尼奥于15世纪末至16世纪初在奇维塔·卡斯泰拉纳建立起了一座由4座箭头形多角堡以及一座圆堡所拱卫的五边形要塞。1501年,由两兄弟合作设计的内图诺堡则极有可能是历史上首座将箭头形多角堡、棱堡耳以及直墙结合起来的较完善的棱堡。这座守卫着海岸的棱堡由砖块和砂岩石块构筑而成,城墙厚5米,高18~25米。棱堡四角上各有一座带有圆弧形棱堡耳的多角堡,在棱堡耳的保护下,横向射击的炮位封锁着出入要塞的桥梁、门楼以及5米厚的主城墙。棱堡面向港口的一侧建起了一座较高的塔楼,向着陆地的一侧则挖掘了壕沟。四面城墙与四座多角堡的顶部之间以平坦的兵道相连,便于守军机动。
内图诺堡
尽管在桑加洛家族工程师们的推动下,新式棱堡的主体结构已初具雏形,但有些工程师仍旧坚持着圆形堡垒的传统,如建于1508年,位于奇维塔维齐亚的要塞。不仅于此,各种实验性的要塞工事与炮台的建筑和火炮的排列布置依然没有停止,因此我们很难将箭头形多角堡的出现归功于一人。箭头形多角棱堡的出现和演化是渐进式的,在经历了不同时期各个地区的天才工程师们以及各地方政权及海外势力之间的相互交流、对抗与互补之后,完全取代城堡以及过渡性火炮要塞的意大利式棱堡体系方才逐步发育成型。
分流、协作和专业化
直到16世纪中期左右,亚平宁半岛上的军用与民用建筑学之间方才出现了分流。随着知识的累积和理论技术的进步,即便是世界上最聪慧的天才亦无法凭一己之力设计出十全十美的军事要塞,堡垒的设计修建越来越依赖精通军事与建筑学的军事工程师们所带领的“专业”团队的通力协作。
贝鲁奇将新时期的军事工程师们所需的基本知识和技能划分为“预判性”和“功能性”两大方面,而战场经验丰富的军士和精通建筑原理的建筑师则分别具备其中一项技能。为了修筑起合格的要塞,双方应通力合作。要塞建筑师不再是粗通各门学科的“杂家”而是转型为专精一门或少数几门的“专家”,同时还是将精细的工作下发、委派给助手们的团队领袖。
大约在同一时期,棱堡防御体系也已发展到相当的高度,基本的知识理论体系已构筑完成并经历了实战的考验,但不少细节仍待完善。来自不同地区,有着各自不同背景的工程师们以血缘或同乡、同袍之情为纽带结成分属于不同邦国的“团体”。虽然这些小团体在一定程度上坚持着自己的风格,但箭头形多角棱堡的基本构造已达成共识,分离工事的发明、设计和配置以及棱堡与城镇进一步的结合尚需在实战中不断探索并改进。
结语
在历经数十年艰辛、曲折的摸索后,不仅箭头形多角棱堡在国家整体防御中所扮演的角色达到了不可撼动的地位,深度防御的城防理念亦随之萌芽。在此基础之上,隐蔽路、分离式三角堡等前置工事纷纷涌现,主城距离外围防线的距离越来越远,也越来越难以攻克,即便是拥有强大火炮部队和专业工程师团队的军队在坚城之前亦陷入苦战。
不止在亚平宁半岛上,意大利的工程师们也走出国门,将意大利式棱堡体系带到了其他欧洲国家和地区。在史诗般的八十年战争中,令强大的西班牙军队陷入漫长战争泥潭中的尼德兰人不仅学习吸收了意大利式棱堡体系的精髓,更结合自身地理环境与战争需求发展出了尼德兰式土工棱堡体系并诞生了精通该体系的荷兰筑城大师们。
精美而又经济实惠的尼德兰式土工棱堡同时也是吞噬西班牙士兵生命的“食人之花”。
尽管箭头形多角堡最终取代了其他各种类型的堡台而成为棱堡最不可缺少的基础建筑设施,但在箭头形多角堡的发展过程中,关于其最佳形态及大小尺寸的争论、棱堡与棱堡之间的距离、两座棱堡之间主墙的形态、棱堡尖角度数与城墙长度之间的关系以及如何高效的维系堡垒各部分之间的通信联络和兵力、物资的机动则是需要工程师们逐一破解的难题和挑战。
(全文完)
本文为首发于今日头条的原创文章。转载请注明出处。欢迎点赞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