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边城

边城是沈从文1933年冬至到1934年春完成的小说,讲述的是摆渡人的孙女翠翠和山城茶峒码头船总的两个儿子天保和傩送之间的故事。如何去解读边城,当然它是一本爱情小说,但它更是一本风土人情小说。差不多十年前吧,我的高中语文老师就讲过流行和经典的关系,其中一句话说的很好,经典都是曾经的流行,同样文学作品要讲现代性,世界性,殊不知,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我们在表现本民族特点的时候,其实展现的就是人类的共性在特定历史环境下的表现。回到边城这本小说,它的故事只能在湘西这样一个边远地区发生。换到繁华的都市比如上海,翠翠就是傻,等待她的结局只能是被骗,然后学会隐藏自己学会察言观色,她根本不会像小说里那样选择漫长的等待,那她就不是翠翠了。同样,它也很难发生在强调个人的西方世界。而且,那个时候德国强调艺术是表现,不是再现,反对模仿外在世界,表现所谓抽象的本质。比如卡夫卡看不懂变形记。法国先是经历了象征主义然后是萨特的存在主义。以及意识流的小说,他们看重的工业文明下劳动者身心的异化,精神上受物的控制难以解脱,普遍传达了生存本身的毫无价值。而沈从文则努力在描绘他笔下的乡土世界,传统的端午节和中秋节,以及湘西的景色,不禁让我想起了沈从文的徒弟汪曾祺,他在描写故乡的风味的时候,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没有一个字的思乡情,却是字字思乡。

沈从文说,我将把这个民族为历史所带走向一个不可知的命运中前进时,一些小人物在变动中的忧患,与由于营养不足所产生的“活下去”以及“怎样活下去”的观念和欲望,来作朴素的叙述。我的读者应是有理性,而这点理性便基于对中国现社会变动有所关心,认识这个民族的过去伟大处与目前堕落处,各在那里很寂寞的从事与民族复兴大业的人。这作品或者只能给他们一点怀古的幽情,或者只能给他们一次苦笑,或者又将给他们一个噩梦,但同时说不定,也许尚能给他们一种勇气同信心!无独有偶,80岁的莫奈在1918年一战结束之后,把他的一系列睡莲作品捐给法国政府,他说,希望在战后给法国人民一个平静的空间,在这里他们能够永恒和自然的景象来治愈灵魂。艺术史学家Andrew Graham Dixon说,唯一真实的东西是最短暂的,最容易消散的光。在那令人沉醉的,流动的消逝之中,彷佛就在永恒之中。

茶峒地方凭水依山筑城,近山的一面,城墙如一条长蛇,缘山爬去。临水一面则在城外河边留出余地设码头,湾泊小小篷船。船下行时运桐油青盐,染色的棓子。上行则运棉花棉纱以及布匹杂货同海味。贯串各个码头有一条河街,人家房子多一半着陆,一半在水,因为余地有限,那些房子莫不设有吊脚楼。河中涨了春水,到水逐渐进街后,河街上人家,便各用长长的梯子,一端搭在屋檐口,一端搭在城墙上,人人皆骂着嚷着,带了包袱、铺盖、米缸,从梯子上进城里去,水退时方又从城门口出城。某一年水若来得特别猛一些,沿河吊脚楼必有一处两处为大水冲去,大家皆在城上头呆望。受损失的也同样呆望着,对于所受的损失仿佛无话可说,与在自然安排下,眼见其他无可挽救的不幸来时相似。

我摘录了一段,从最后一句我明显可以感受到沈从文所说的朴素的表述,亦可以感受到生命的韧性。很多很多年前我读萧红的呼兰河传,也有那份感动,但是不知道如何用语言表述。我可以想象沈从文一个人在偌大北京城,以一个乡下人的身份自居,安静地写作,必定是有自己的执念以及对北京的疏离感。小说的最后,大老落水死了,二老虽然依旧想要翠翠,无视另一户人家的彩礼,但是因为大哥的死,内心埋怨翠翠的外公,离开了茶峒。翠翠呢,在外公过世后,开始了漫长而无望的等待,等待能使她的灵魂在睡梦里轻轻浮起的歌声。文章最后说,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最后说一个对联,上联,尖山似笔倒写蓝天一张纸。在窦文涛的一路书香节目里,女嘉宾张星月给大家提了一个考题。我当时自己想了一个,秃石如墨漫开绿水满川河。另外两个嘉宾写的是,男的是岳麓书院的院长,修竹如风常吟绿野无字歌,女的是一个模特演员,柔水多情如品人间万卷书。除了每个字要对上以外,还需要整体的意境一致并且相对应。对于平仄也先不管了,单看意境,我网上找到一个不错的,沧海如画斜印晓月半枚章。最后一个半枚章真的让人拍案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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