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南邨：工部局宰牲场的屠妇
陕南邨，原名金亚尔培公寓（King Albert & Astrid Apartment），1930年建成，后叫皇家公寓，上海解放后改为现名。每栋四层，每层两户，没有电梯。门牌号为1室、2室、3室……8室，东头为单数，西头为双数，而不是现今101、102的叫法。
九十年前的木质信报箱使用至今
王丹凤当时住在159号，但我从未见过她，她那时已60出头，没多久就定居香港了很长时间，但作为上海滩的第一美人，年华老去，气质依然，直至她90多岁时在华东医院去世。
（我写完这篇没多久，和王前老师在校园偶遇，她说上回你拍的那组照片里我最喜欢第八张，勾起了所有儿时回忆。我才知道原来王老师是红星中学毕业的。王老师说，那个操场以及墙后的建筑太熟悉了，不少同学住邨里，常会炫耀地说，今天我又见到王丹凤了。）
我们那时在185号的7室，上一任是位独居老太，是这栋房子的主人，请注意，我说的是“这栋房子”，也就是所有8套公寓的主人，换到现在，她是个亿万富婆。
我爸和老太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最后她搬离这里都是我爸帮的忙。从长相气质看，她和普通老太没什么区别，但她一开口说话，或你踏进她的屋子，看几件家具摆设，会发现她的与众不同。她的先生曾是工部局宰牲场的老板，解放前逃到台湾去了，丢下了她这位姨太太。
还记得当时爸爸和我介绍老太时，我的内心戏：原来是个屠妇。很难想象，“屠妇”是如何在解放后几十年的枪林弹雨中活下来的，她一定非常坚强。起初她靠收租金维持生计，后来逐渐变卖房产，这栋楼迎来一户又一户新主人。四层东头的7室，是她最后的栖身之所，但她垂垂老矣，也再走不动楼梯，决定搬去和亲戚同住。
老太没什么爱好，不听唱片不看书，也很少出门，唯一嗜好是喝威士忌抽雪茄，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这是一个相当不菲的嗜好。以至于时隔三十年，我敲键盘写下这篇时，眼前都还是烟雾腾腾的......
工部局宰牲场旧影
我爷爷曾说，公寓好坏，先看楼梯。好公寓会不惜工本，将公共部位设计得宽阔宏大，并雕饰等小细节也是一丝不苟。陕南村的房型是一梯两户，但两户人家门对门相隔十米，中间是宽阔的走道，水磨石马赛克地面，雕花铸铁栏杆。
我们家在东头，西头住着当时瑞金路街道的党委书记，一个善良可爱但十分倔强的老头。老头淮北人，上海话会听不会讲，讲得最好的三个字是“小赤佬”，我那时念书不在那里，寒暑假常住，是楼里最顽劣的小孩，“小赤佬”当中的党代表。
老爷子特爱训人，卧虎藏龙的邻里在他眼里全是属下，训人不许回嘴，没耐心听对方把话讲完。我爸是纨绔子弟，完全没把老爷子放在眼里，于是他专训我，我还常能撞枪口。
老爷子十几岁就参加了哦不，拿他的话讲是——指挥了上海的解放战争。所以睥睨185号绰绰有余。回回训人的开场白都是：我推着独轮车解放你们上海时，小赤佬你在哪里？我每次都气短，因为爸爸关照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8室爷爷是街道地头蛇，你可别得罪他。但那天我也气坏了，狠狠回了句：谁求你来解放我们了？！
老爷子气得一礼拜没搭理我。
儿时的敌人，老了的亲人，老爷子不知还健在否？我记得他有一张长长的沙发，横在客厅中央，正对八角形大窗，冬日午后，阳光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洒满了整个房间......
我在网上找到的房型图，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这套是一梯两户的西头那套，就是老爷子他们家的房型。但图中格局是被后来的房客改过的，我按照三十年前的记忆，画出了原来的样子：
红✖️表示这些墙体不存在，客厅足有24平，朝南的八角窗连同朝西的一扇窗，是一整间屋子。客厅东侧是朝南主卧，客厅北侧是朝西次卧，再往北是佣人房、储物间、厨房和洗手间，门厅隔开了工作区和主人房。
我画的向东抛物线是公共走道，佣人是不能走的，那里专供主人和来访客人使用。整套房子的北侧有个小楼梯，才是给佣人走的。我当时的房间就是那个佣人房，离家出走是十分方便的哈哈哈。
1988年，10岁的麦宝在陕南邨，
2018年，40岁的麦宝与父母故地重游：
图文：麦宝
陕南邨鸟瞰、王丹凤等图片来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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