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隆知更除旧念,勇哥难舍执陈词

轩源转而续上茶厅里所谈的:“阿勇,你练了多年武功,我们现在探讨一下。一般来说,武术多练力、练劲、练招。练力、练劲有几个方面,一是'力源于脚,主宰于腰,形于手指’。再就是'气宜贴背,力由脊发’。还有是集中一点丹田劲,爆炸式的发力法。另外还有'五弓合一弓’的穿透劲,等等。”

“这几种发力的方法,都优胜于普通的爆发力。因为这几种发力,有传导式的,由下而上、由内而外的传导,或集于一点爆炸式的。而普通的爆发力,多为蓄劲而发,比较直观。”

“但无论哪种发力发劲,都是极性的,物态的,物态是有局限的。学会这些了,若要更上一层楼,就要看破这些力、劲、招,知道这些都只是相对的优胜,要卸弃这些,回归本源。回归本源,就像是一滴水回归到大海。”

“一滴水,如果脱离海洋的存在,它就算很璀璨、很美丽,它也会被阳光蒸发掉,被风吹散掉。但融入大海就不同了,当这滴水回归到海洋中,已分不清水滴和大海了,它们已经融为一体了,它就不会被毁灭了。”

“回归本源,'我’就不显现了,就无我了,你不觉得我有功夫,但我回归本体所体现的无为无不为,这功夫才是最好的。”

“就是说,我是回归到本源,或曰本体来和你玩的,我没有想怎样赢,但因我回归本源,与天地融为一体,我不想赢也赢了,因为你把自己从本源中剥离出来,以一滴水来和我玩,就算这水滴很璀璨很夺目,但离开了本源,它就是无源之水,命不久矣。”

“本源,本来就是轻的,本来就是松的,本来就是虚的,本来就是无的,本来就是自然的!不要强调自己,我与天地无争,'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你说我很有力量,但是我的力量是融于虚空的,虚空的能量通过我的身体而外显。”

“推手中,没有打没有化。打和化是人心所动,大海本身是没有打意化意的,对方为什么觉得被打被化了?就好像海啸来了,是海的整体能量流动,它本身是不会想去做什么的,但是它的能量所在,只要与它对立的,就会感受到它的威力,它的破坏力。”

“大海的威力、破坏力是大海的对立面的感受,不是大海的感受。所以要获得太极功就要学会把自己的主观知见,功夫功力等等看破,放下,才能有条件融入海洋……”

说着,轩源再以推手具体说明:“推手中,我始终是融于天地中,时时刻刻通天通地,任何一点,一个细胞,都是通天通地的,没有死角的!你们常常是通了手没有通肩,通了肩没有通胯,通了胯没有通脚……就是说你们是局部通,不是整体通,局部通就有滞点,就被人拿发。通则生,不通则死嘛!”

兴隆在轩源的说教指点下,只是有限的进入通的状态,有限的松开来者的来力来意,轩源只有重提前话:“兴隆,你一定要,首先要学会,将丹田这点,心这点通天通地,再慢慢扩至全身。”

这正是兴隆苦闷了许久未通的一点:“师父,我心里是知道要身心合于一丹,也想这样做,但始终是没有合上,如何才能做到呢?起码知道自己合到丹的感觉是什么呢?”

轩源说:“这是一个大问!能否合于丹,不是用我们的过往经验或寻找一种操作方法去做到的,如果是这样,我也不用费那么大劲去反复说明,反复否定,反复与你们推手让你们感受了。我说过,丹是你的心专于一处,我就是这样做到的。通过推手让你感受到我的丹的存在,启发你的身心,然后是你要直接进入这种状态。”

“多练习,多感受,这是一种感觉,是心的回忆、乃至到细胞的回忆做到的!不要想太多,一时想轻,一时想松,想破脑袋也得不到的。就是去回忆、感受这通的感觉。不是这边一个我,那边一个我去做的!”

兴隆这次终于肯放下“两个我”的感觉,好像一下子豁然开朗,很多谜罩在这次相聚中清晰过来,脸色也越来越明亮,在回金都的路上情不自禁地和阿勇说:“今次师父解开了我的一些疑问,我再清晰了一点方向,啧啧……今晚做梦都会笑。”

阿勇则听了轩源这番话,又再次亲身感受了轩源的推手后,反而觉得迷茫。他带着疑问来,期望可得到一个终极的到达彼岸的答案,轩源却强调再强调要看破!放下!无为!本分!这些似乎就是答案了,却平实到不得了,一下子他似两手空空,不知该如何进入太极拳才好!

第二天,阿勇再来到减肥馆,说起南城之行他的感受。他自愧不如兴隆的松和听劲,觉得自己“听不到”轩源的全部,所以会有信息漏取,转而希望兴隆去充分感受轩源的推手,不要只是一味的接受和退缩,不要畏惧师父,要迎上去看轩源怎么处理。

兴隆说:“师父在喂劲时,我还可有点反应。他不喂劲,虚起来玩的时候,我根本就反应不了。”

阿勇则坚持:“兴隆,是你太保守了,我知道,作为徒弟你要尊重师父,但是作为学拳,你要各种方法都去尝试。你现在畏惧师父,不敢进攻,就不知师父怎么处理了嘛。”

兴隆不作语争,便与阿勇推推手。

当兴隆虚着贴入,阿勇听不到,没知应,待感觉到兴隆已入了他时,上盘已卡死,只能起脚了,兴隆停了下来。

兴隆说:“已经入了你都不知道,起脚有什么用呢?”

阿勇:“我是在拿平衡。”

兴隆:“你这是挡、抗、挣扎……这些反应,我不是没试过,但又怎样呢?我已经不走这条路了……”两个人就辩论起来,各执己见。

“勇哥,你练了那么多年,是很有心得,我也跟你学了很多东西。在武术功能上,我是没有你的经验。你说过,功夫惟快不破,上次师父过来金都,吃饭时,你坐在他身边,师父让你搭手过来,你搭过去就调皮了,直插过去,师父就势就将你手反扣了,你不是求饶放过吗?你也亲自验证过了,你快得过他一个老人家吗?”

“事实已证明,所谓的攻防意识、手法,在师父的松空面前是没有用的,我已认清了这个方向,我现在就学着放下攻防意识,这是第一步啊!”

“现在我身体未明白的情况下,还带着攻防的意识,看上去是用各种方法刺激对方反应,自己能学到东西,实际是自己永远零不了,自欺欺人!”

小珠看他俩说得兴起,旁说几句:“勇哥,兴隆找到方向,知道该去哪了,但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他从第一级开始走,走向师父那,需要一个过程。你的意思是不要被动,而是要主动进取,去看师父怎样解决。我的看法和兴隆差不多,在兴隆自身还没有通的情况下,他在感受师父的整体,能否与师父融为一体,怎样与师父融为一体,所以他的反应就是所谓的消极。但这种消极其实是一种积极啊!不放下自己的经验知见,怎样领悟到新的东西呢?”

“师父这次强调说通,通天通地通自己,内外一体无分别。兴隆在静态下,有时候能通,有时候不能,状态不稳定。如果在动态下就更难通了,反而易乱,慢慢来吧。”

话至此,也无他说,大家各自开工,各自寻思。

转眼第二天,阿勇专程过来和小珠再说明这个话题。

“小珠,昨天你见我和兴隆争论得激烈,不会有什么想法吧?我和兴隆只是对太极拳的看法有不同,没有别的意思。”

小珠笑:“勇哥,怎么会介意!拜你们争论所赐,我倒弄清楚了一个之前没想清楚的问题,就是同质化的问题。通,与什么通?如果我是一滴水,才可与海洋共性同质相通相融。如果明明是海洋,我却是块木头,那只能在海洋上漂浮,还是游离在海洋之外,以为通了,其实在随波逐流。”

“同质化,我做到没有?今早我就是在这个启发下,观察我真的与天地通了没?天地的特性是怎样的?我与天地的特性,有什么差异?我就感觉出我的出脚啊、运动啊、举手投足啊,比天地重!我一直以为我很轻了,现在带着同质化的验证,就清晰地告诉了自己,没有同质谈何通。”

“勇哥,你有很多烦恼。太极拳上的烦恼,来自你太想得到功夫。为什么想得到功夫?因为你太想借此证明自己。其实别人玩拳玩到什么境地,都是别人的,关键是在他们的经历和交谈上,向他们学习,获得你需要学的东西。”

“你练招式已经很成功了,但放在太极拳上横竖不得劲,你被招式所惑,未走出来呀。师父说了,练上身的劲力招式等等要看破,回归本源去学太极拳。师父的理念和功法是一个完整体系,不能搞嫁接的。放不下过去,就不要对得到什么太极功夫期望太高。”

“你练拳,有感觉了一天就练三五次,没感觉呢,就一连几天不练,你是在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不是去让自己符合太极的运行规律。招式结构,你研究很透了,这方面的中定,你已经知道。可是你内心的中定还在睡觉。”

这番话说出来,小珠心中在打鼓,但却是一直观察所见,不吐不快。虽然阿勇离开的时候还是有说有笑的,可是之后好些天,他没有过来了,找兴隆推手也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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