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头条]梅秀英的诗《父亲的九个清明节》（外二首）

父亲的九个清明节

父亲的第一个清明节

坟是新的，如同他

离去时的突然

经清明冷雨的浇洗

更尖锐，更醒目

如一丛黄叶落尽的刺

只要目光触及

就会遭遇痛的锋芒

父亲的第二个清明节

坟有点旧了

但土是热的

睡在里面的父亲

一直在我的梦里

忙进忙出

我伸手抚摸

坟土的热度，恰如

我小时候被他掌心

握着的温度

父亲的第三个清明节

浅草给坟上的土

织了淡绿的装

那些风吹雨打

都抹不平的凸凹

总算尘埃落定

隐藏在绿丛里

我扯起一株草

惊异于它根须的

细密悠长

像游子的追思

又像慈父的心肠

父亲的第四个清明节

象征着他一辈子

节衣缩食的土坟

被一块高大奢华的碑

终结了所有的

酸楚和寒凉

他的功德至此

格外明朗

以激越的文字

飞扬在墓碑上

一如父亲生前

算准身后事

而他唯一算不准的

是我这个被他认为

有我够欣慰的女儿

却在他墓碑敬立的名单上

成了缺席人

……

父亲的第九个清明节

历经与父亲

生死九年沟通的我

不再纠结生

也不再纠结死

父亲已定格地

坐在他豪华的墓碑下

一如他活着时坐在门口

一边手握老年机

一边望着路口

等我回家过节一样

等着清明节回来的我

2021年4月9日

公墓里的祖人

经过再三坚持

女儿爷爷的骨灰

由待送回枣阳

不作标记的深埋

改成选择公墓

就地安葬

个中曲折迂回

是一位老父亲

生不利己

死不累人的生命法则

以一纸遗嘱

与后人追思的底线

反复碰撞

最终达成一种

生死相依的趋同

我也相信亲人死后

遥祭即可

但让一份相处了

三十多年的亲情

突如一只断线风筝

零落于数百公里之外

这无异于将生命的茶温

交与冰点的寒夜勾兑

微品一口

足够凉透一个冬天

自从公墓有了

安睡的祖人

我们就有了一个

全家盛装而出的去处

七月半烧纸

清明节扫墓

亡者用魂灵点燃

两个盛大庄严的节日

生者用追思缅怀

砌成一条

抵达孝与道的通途

逝者长已矣

活着的人心存敬畏

活得更加虔诚

2021年4月10日

耕种楼顶

见证一抔泥土

与一株金银花幼苗

在楼顶演绎出

花繁藤茂的神奇后

蛰伏在我骨子里的

世代农民的本色

如无数颗饱满的种子

开启了满世界

寻觅土壤的征程

当第一桶土

源自故乡的小绿园

在九十平米的楼顶

开出儿时最爱的栀子花

长出故乡常种的小青菜

一份缱绻多年

无可着落的怀想

一下子触摸到了

孕育培植

生根抽芽的落脚处

从五谷不分

到种瓜得瓜

从观赏日出日落

到种菜种花

不知我者以为

这是浮云妥协了岁月

知我者明了

这是大地是土壤

赋予生命的一种本真

与其说我是耕种楼顶

不如说我是耕种自己

见证过一枚种子

钻出泥土的真实

我这枚一不小心

与故乡错位的种子

就一直行走在归途中

2021年2月25日

梅秀英，湖北作家协会会员，诗歌、散文发表于《诗选刊》《长江文艺》《小品文选刊》《陕北文学》《中华人物》《湛江文学》及《中国铁道报》《青海日报》《新快报》等报刊。出版《生命的感动》《轻暖微寒的时光》，长篇小说《婚姻症候群》。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