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纪实 | 水月庵里写春秋（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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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我常常不回家,我从内心深处不喜欢呆在家里。回到家里，感觉冷冰冰的,没有温暖。母亲和父亲是信基督教的，星期天，母亲就到吴宅村的教堂里去，家里只留下父亲一个人，有时父亲也去，我回家常常吃闭门羹。有时钥匙放在邻居家里，我要过来开门进去，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我只好孤独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甚是无聊。

我母亲是基督教的忠实信徒，无论农忙与否，星期日必去教堂做礼拜。父亲农忙时就不去教堂，在田里干活。我父亲是不会做饭的人，他也做不来饭，炒菜更不会。母亲外出时，他就吃冷饭，用咸菜和酱豆腐作菜。我回家来，就得为父亲烧饭做菜。吃过饭后，又得把碗筷洗了。父亲去田里干活了，我就更无聊了。村里的人虽然认识，但各有各的事做，人家可没有时间陪你聊天，况且我这么多年在外，原本村里合群的小伙伴们也已长大成人，渐渐疏远，真正成了熟悉的陌生人，人家见了我，只是礼貌地点点头或者问声好而已，并没有多少共同的语言可说。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不该回家，回家是件后悔的事。如此反复多次，回家的概念就慢慢地淡薄了起来，渐渐地，我就不喜欢回到家里去。或者回家去也是礼节性的去一下，马上就从家里出来，或者到同学家玩，或者就回到学校里来。

有一天，一个男子来到学校，他大约50多岁，头发花白，衣衫不整，面容瘦黑，头发蓬乱且肮脏，自称是浦江县郑宅镇安山村人，到学校里来是给师生修理钢笔的。那时的学校没有大门，没有门卫，四通八达，谁想进就可以进来，所以他就顺顺当当地进学校来了。

他除了修理钢笔，也会在钢笔上刻字，还兼卖钢笔水粉。那时候钢笔水大都是自己用墨水粉泡的，粉墨装在一个长条形的小玻璃瓶子里，每支3分钱。

他到学校里时，学生正在上课。他就把一个支架撑起来，再把一块缝满小口袋布张起来，那小口袋上装着各式各样的钢笔配件，也有墨水粉，然后等待着学生下课。

没多久，下课铃声响了。学生们纷纷从教室里跑出来。他就站在支架边吆喝了起来：“修钢笔喽！钢笔刻字喽！卖墨水粉喽！”学生们就把他围拢了起来。有学生拿出坏了的钢笔请他修理，他对各类钢笔非常熟悉，马上就能找到相关的配件，三下两下，就修理好了。也有买墨水粉的，虽然人多，他却能够应付自如。

有学生问：“刻字怎么算钱？”

他说：“每个字5分钱。可以在钢笔上刻上自己的名字，或者自己喜爱的名言警句或者诗句。”

他的嘴巴一边吆喝着，一边手做着生意，吆喝生意两不误。也有学生拿出钢笔叫他刻字，有刻名字的，也有刻自己喜欢的句子的，只见他拿着一支细长的刻刀在笔杆上飞龙走蛇。刻好字后，他又拿出一块金闪闪的条块在钢笔字上涂抹，字就嵌上了一层金粉，闪亮亮的。他的字是行楷，字还不错，遒劲有力，大气磅礴。

下课10分钟的时间一晃即逝，他可忙得没有停息，头上满是汗水，灰不溜秋的衬衫，背上已湿了一片。就10分钟，他就赚了不少的钱。但他的那双手，早已沾满了墨水，脏兮兮的；那细长的刻刀被布缠着，布已被捏得油光发亮了，还有支架上那块承载着各类配件的布，也沾满了星星点点新旧不一的墨水。

学生进教室上课后，也有老师也拿出钢笔要求他刻字，他对老师刻字是免费的。我也拿出钢笔叫他刻上我的名字。

没有了刻字的人，他就坐在我寝室门口休息，等待着下课，好做他的生意。他闲着，就跟我凑近乎，要跟我攀谈。我对他的态度很冷漠，不愿理他，可他还是滔滔不绝跟我讲话，我跟他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他是个很健谈的人，说话滔滔不绝，还自我介绍起自己曾走南闯北跑过许多国家，我听着，总觉得他在吹牛皮，我认为他是一个不正经的人，甚至怀疑他是特务分子。

我虽然跟他讲着话，可他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最后他说他会看相，我便故意测他一测。

他说：“你只要写一个字，我就能从你写的字里预测你的祸福人生，而且非常准。”

我说：“真的吗？”我这时才有点对他感兴趣起来。

他说：“那还有假的？”

我就要他给我测测试试。

他说：“试一下可以，但也要收钱，每次一元。但今天你对我很热情，我就免费给你测一次。如果你觉得准的，给我传个名就好了。”

我心里暗笑着：我才没有待你热情呢！生意人就爱这一套奉承人的话。

当时我练习毛笔字正酣，房间书桌子上正摆着墨水和毛笔。我随手拿了一张废旧的试卷，在背面写了一个“语”字给他。他仔细地观看着我写的“语”字，又沉吟了片刻，就给我写了如下文字：

“语”字方正，为人能尊师重道，孝敬父母，说话算数，有信行。讲究古有道德，重情义，稳重，办事认真，有威信。少年就有雄心壮志，在求学时期没有达到父母和自己的理想和愿望。玉不出山，徒自埋山，缺乏敢想敢闯的精神，心喜静幽，太沉默，有志者事竟成，皇天不负苦心人，爱一行专一行，自有成名之日，缺乏交际手段，家有五口以上。

他正写到这里的时候，许文政老师走进了我的房间里来了，他就中断了书写。

许老师看了一会儿他写的字，就走了出去。他又拿起桌子上的圆珠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语”有唯我独尊的现象，爱人尊重你，但要有体贴重义之情，才能达到美满幸福，要做到语言美，在听觉、视觉、嗅觉等方面吸收精神营养，达到青春常在，精神愉快，身心健康。

我看着他写的话，内心深处为之一颤：他写得真准啊！这真是我的个性和命运呀！

“文如其人，字如其人。”这是极有道理的。只要有深厚阅历的人，就能从文字中判断出一个人的个性来，我不得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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