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组地点和人物都看不懂的雕像，来聊聊李唐太原起兵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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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在山西旅游。
作为中国的历史和文化大省，作为春秋霸主晋国的核心统治区，北魏、大唐等王朝的龙兴之地，这几天我也一直在听历史故事。旅途中的一件小事，又让我想写点文字。
到山西的第一站是太原，我去了晋祠。因为怕看不明白，就在门口找了一个毛遂自荐的导游，一位老先生，他说这里的导游很多都是他的学生。
一段欢迎的开场白之后，我们到了晋祠里面，老先生也快速进入了讲解状态，他指着一排巨大的雕像说：“你看，这就是李世民太原起兵的成员，中间的是李世民，边上有长孙无忌、魏征、徐懋功（徐懋功就是李勣，徐世勣、李世勣都是同一个人），有尉迟恭，没有秦叔宝，因为他不是山西人……”
老先生的言语间，充满了骄傲和自信。他说的有模有样，我听的津津有味。我突然转念一想：不对，徐懋功和魏征不是瓦岗寨的吗？啥时候参加太原起兵了？不对，太原起兵，不是李渊起兵吗？主角怎么变成李世民了？还不对，这不是晋祠吗？怎么开篇就是李唐啊？
作为一个严谨的历史爱好者，我专门去查了一下这组雕像。这组雕塑称之“龙兴晋阳”，人物分别是李世民、长孙无忌、尉迟恭、魏征、徐懋功、马周，晋阳就是太原。
以上这些人物中，参与太原起兵的，只有李世民本人。长孙无忌是李世民的大舅子，他在太原起兵后不久投奔李世民；尉迟恭、魏征、徐懋功三人都是后期投奔或者投降李唐的，马周是贞观五年，也就是李世民当皇帝后好几年才出仕当官的。如果按山西人的标准，那就只有尉迟恭一位，其余都不是山西的。
为什么这些人会同时出现在这组叫“龙兴晋阳”的铜像里？为什么龙兴晋阳，没有最大的主角李渊？同样是保镖，为什么有尉迟恭，没有秦叔宝？同样是大将，为什么有李绩却没有李靖？同样是贤相，为什么有魏征却没有房玄龄？为什么几乎伴随李世民一生的长孙无忌，会和李世民当皇帝五年后才出山的马周一起出现？
我去翻阅了《新唐书》、《旧唐书》、《资治通鉴》，大概是水平有限，我实在没有找到这群人的共同之处。贞观十九年冬天，李世民亲征高丽后，在太原作休整，随行人员也不是这一组，当时魏征已经去世。所以我很惭愧，上面提的那一连串问题，我只能回答一个。
为什么雕像群名字叫“龙兴晋阳”，却没有最大的主角李渊？因为如果李渊出现在这里，站中间的李世民就得靠边站。这也是理由？我想这就是理由。
可能没有几个朋友知道晋国的始祖唐叔虞，更没有几个人知道晋祠是为唐叔虞和他母亲姜氏（姜子牙女儿）所建，知道唐高祖李渊的朋友不少，但唯有唐太宗李世民，所有的人都知道，甚至可以说是一位中国的传统大众偶像。
因为大唐比晋国影响力大，所以晋国人的晋祠就该被李唐“鸠占鹊巢”，因为李世民的名气比他爹大，所以“龙兴晋阳”的主人公，就被“掉包”了。
我们把目光先转到一千四百年前。历史上的太原起兵，发生在隋炀帝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隋朝太原留守李渊在晋阳（今太原）宣布起事，他自封为为大将军，以长子李建成为左大都督，次子李世民为右大都督。古人一般尚左，所以左大都督地位在右大都督之上。从血缘角度，李建成作为嫡长子和李渊的指定继承人，地位也远在弟弟李世民之上。也就是说，太原起兵，李世民最多是个男三号。
如果不是我提起，你可能都忘了李建成了，这个在玄武门事变中被弟弟李世民杀死的隐太子，当然也是太原起兵的核心成员。但是除了玄武门事变，这位李渊的嫡长子，却很少被人提起，在影视作品中一般也以反面人物出现。
李建成被杀的时候，三十七岁，这个年龄在乱世早就可以建功立业了，但是这位照理来说想低调也不行的太子，在正史中却鲜有笔墨。那是因为正史和也晋祠的那组雕像一样，被人为“安排”了。
汉人王朝都有记史的习惯，史官独立负责记录，其他人都不准看，包括皇帝在内。但唐太宗李世民偏偏开了这个恶例，可能是对政变上台的不自信，这位千古美名扬的皇帝强行要看史书。于是，唐代史官的记录，就有了很多人为修改的痕迹。李建成甚至李渊，都被“有意无意”地淡化，其功劳被抹去或者转移到别人头上……
《旧唐书》完整引用了史料记录的太原起兵功臣名单，名单如下：秦王某、裴寂、文静、长孙顺德、刘弘基、窦琮、柴绍、唐俭、殷开山、刘世龙、刘政会、赵文恪、武士彟、张平高、李思行、李高迁，许世绪共十七人。
但是这份名单，一看就是后来加工的。证据很明显，秦王某就是秦王李世民，只有在李世民当了皇帝之后，才会因为需要避讳，而把名字隐去，改成“某”，如果出现在高祖李渊时期，李世民就该是秦王世民。这份名单也没有左大都督李建成，没有奉命留守太原，后在玄武门一并被杀的四弟李元吉。
这里多嘴说点题外话，名单里的殷开山，就是《西游记》里唐僧的外公，当朝丞相；名单里的武士彟你可能不认识，但是你百分百知道他的女儿——女皇武则天。
历史有时候就像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千百年后，历史的真相早就无人知晓，我们看到的就是胜利者写成的，他们希望我们看到的历史。历史的真相，有时候也不重要，人们更想乐意见到，自己愿意看到的历史。
把话题转回到晋祠的这组雕像吧。我好像想明白了，我开始理解景区的设计师。这组看似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雕像，和看上去很混乱的人物组合，可能仅仅是因为游客看了会高兴。我也开始理解这位导游老先生了，他热情洋溢地跟我讲李世民太原起兵，可能也仅仅是因为游客喜欢听。史官可以根据君王的喜好，而改写历史，景区根据游客的喜好，当然可以调整布置。
晋祠是太原的文化遗产；太原起兵而龙兴的大唐是中国的骄傲，李世民又是大唐的骄傲。所以，把太原起兵算在李世民头上，并安置在晋祠。这个有些不讲理的逻辑，就当强行说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