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点闲话
无话可说,只能说点闲话,聊以打发人生实苦的日子,感受人间值得。
妈妈的话听不听?听妈妈的话,乖;不听妈妈的话,吃亏在眼前。
卖房
知天命的年纪,准备卖掉房子。妈妈知道后,不允许,于是作罢。不过,人一旦对什么事有了决定,最终会去执行,只不过是马上还是拖延一段时间的区别。
后来,鬼使神差,我终于把房子卖了。
卖了就卖了吧,断舍离。但常常有信息来刺激我:你晓得啵?你卖的房子现在卖,要多卖多少多少,不卖的话,租金也高哟。
哎!听到这好心的话,心伤!想起妈妈的话,票子长毛,还是房子稳当些。
做生意
妈妈为了供养五个孩子读书,在打击投机倒把的年代,悄悄地托停靠在西沱港口的旅游船上的工作人员从湖北买米来市场上卖,赚取一点点买卖之间的差价。作为回报,妈妈帮旅游船上的人买土鸡蛋,买木材(用来打家具,那时家具是请人到家里做,没有家具卖场),买木炭(那时万县市还没有烧天然气,做饭烧水都要靠煤球或蜂窝煤,木炭是点燃煤球或蜂窝煤的好燃料)。
后来,孩子们上的上大学,上中专,上中学,大儿子要结婚要盖房,做这点如蚊子脚一般的生意远远供不上,刚好国家大力发展个体经济,母亲就壮了胆子,向别人借来百十来块做本钱,把生意稍微做大点。
这依然是靠交通不方便和力气来赚小钱的生意。在老家收购李子、梨子,然后从老家乘半天船顺流而下到万县市,选一个不被人撵来撵去的地方,蹲在那里,卖水果。
运气好,半天一天就卖完了,就欢欢喜喜乘船回家;运气不好,两三天都卖不完,水果卖相不好不说,有的烂掉了,只能丢掉。每丢一个水果,就是在剜妈妈的心。那是钱啊!是孩子的学费,不然,读中学的孩子交不上费,是会被叫回家的;那是读大学、读中专的孩子的饭呐!哪怕孩子们吃得比同寝室的同学都差。
有一次,幸遇贵人,让妈妈当天把水果装上货船,第二天人再免费搭乘,随船一起到万县市。没想到,夜晚长江涨水,装水果的货船由于值班水手睡着了觉,没及时调整固定船的缆绳和锚,江水把船顺走了。等第二天发现后,妈妈和船夫一道把船追上,天热炙烤得发烫的船甲板,早已把水果烙熟。妈妈一屁股跌坐到甲板上,久久没挪动一下。
这一次后,妈妈就得到一个教训:以后不要贪图便宜,要在自己掌控范围内做事。
这一次后,妈妈生意来了一个转折:她发现古人说的一句话有道理:果木子裹母子。(“水果”俗称“果木子”。“裹母子”就是指水果生意搞得不好,就会让你连本钱都折掉。现在有了冷库和冷藏车,做水果生意损耗小得多啦)于是,开始尝试做流动摊贩卖服装。
用一个竹篾编织的大背篓,背着像小山一样的服装,辗转于西沱、石宝寨、武陵、复兴(现在叫燕山)、新场(现在叫新乡),一三五、二四六、三六九都赶场,每逢转“十”,就到万县市当铺巷进货。没有节假日,没有休息日。
清晨赶路去赶场卖衣服,下午一两点钟散场后,背着背篓打旱(走路)回家,一走一个单程至少就是五六里地。
如果更远的地方,就乘船。重庆出门就爬坡,上船下一大坡,下船爬一大坡。
走下坡,背篓触到路上的岩石和土堆,稍不注意,就会连翻带爬滚落到江边,走上坡,有长江三峡地区生活经历的都知道,早年,下船后,很少有修好的道路通向场镇,只有江水退后露出的泥泞路。遇到下雨,或者雨后还没干透的路,走起来,脚陷进泥水里,走路犹如与泥土拔河,费劲得很。
这样艰难的流水场生意一直做到近六十岁,实在没力气背起那一大背篓衣服,才奢侈地在场镇上租了一个铺面,维持日常生活。
孩子们也成家立业了,不许妈妈再那样辛劳,可妈妈说:各家有各家的事要安排,你们也不容易,不能拖累你们。
92年,好多人下海经商,我们兄妹中有人也想下海扑腾。妈妈坚决反对:做生意得是那块料,做小本生意是望风捉雀,一靠运气,二不稳定,时多时少,操心多不一定有好收获。
现在提倡摆地摊,我想这是特殊时期的权宜之计,终归还得升级产业和就业门路,方有大的发展。
读书
你读到哪供到哪,读不得,就回家老老实实“做活路”(这是重庆方言,“干活”的意思)。
我们兄妹五个,本该在离家五里路远的村小上学,但妈妈四处求人,把我们分别送进了接壤的一个县的区级小学——石柱县西沱区小学以及区级中学——石柱西沱中学。后来,要求回本县参加中考和高考,才转回万县的学校。
(那时行政体制是省下辖专区,专区下辖县,县下辖区,区下辖乡镇,乡镇下辖村,村下辖组)
西沱小学位于现在长江上游著名的景点——云梯街里。这是一所有历史的小学,老师教学用心认真,水平高。我们几兄妹在这里接受了良好的小学教育,为后来能在中考、高考中取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当时,我们几兄妹还不情愿到那里读书。觉得没有在村小读书好玩。
与我们同龄的小伙伴们,天天早上九点钟才去上学,下午一点钟就放学回家了,这叫读老半天;而且每年还要放两次农忙假,回家也不做作业,读书耍得可欢啦!
而我们,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吃饭,然后小脚小腿地要花近一个小时赶路去读书。迟到要受惩罚,作业完成不好要重做,作业全对,书背到了才能回家。常常回家已经天都要黑了。曾经我们班有个同学不能按时完成作业,留下来在学校做到天黑,直到他的父母打着亮篙(读“高”,重庆方言,“火把”的意思。)去接他,才顺利回家。
所以,我很羡慕那些在村小读书的,也曾央求父母把我转到村小就读,一向温和的母亲一下发了脾气,骂了我一顿。
在我记忆里,那是我唯一一次在读书问题上被母亲责骂——只晓得好耍,不比读书读得好,去比好耍,一看就没得出息。
每天傍晚时分,村里的孩子们都会聚在一起玩。其间聊天聊到读书,在村小的伙伴大声炫耀自己的学校,并且在我面前卖力地朗读着拼音:D(跌)、T(贴)、N(啦)、L(咧),听着他们读拼音,我愣神片刻便笑了。
第一次意识到:我们家父母与他们那些人家父母的不同——为孩子选择比自己所处环境更好的教育,让孩子到更大的地方去。
2020/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