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威涛剧场日记 | 戏剧是一种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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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4月26日  星期一   晴

今天,是顾锡东戏剧艺术馆正式开馆的日子。昨夜写完日记后我便开始调整今早要用的发言稿。坐在夜晚的房间中,我盯着稿纸出神,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一种什么样的语言去描绘顾伯伯在我心中的分量。他对我而言不仅仅是一位剧作家,也不仅仅是一位领导、一位老师……他像一盏明灯那样闪烁于我的眼前,无论于漫长的黑夜或是漫长的人生尽头。

我一直改稿到了凌晨3点,早晨六点半醒来又重新坐回到了案前。也没顾上早饭,心里一直惦记着开馆致辞。直到上台前,我都觉得自己写得不够理想。唯愿顾伯伯能原谅我,哪怕只有一点儿也好,能够感受到我想在话语中传递的情感。

▲顾锡东顾伯伯

8:30与会领导和嘉宾到达位于西塘古镇景区中的顾锡东戏剧艺术馆,按活动流程首先参观了艺术馆的展陈。

顾锡东戏剧艺术馆于十年前的4月29日正式奠基,当地政府一直非常支持这个项目。从展陈中也可看出十分努力地收集和策划的痕迹,但对比起不远处的同是江南古镇的乌镇木心美术馆,还有有着落差……我心中有些酸楚,也只能责怪自己成日忙前忙后,竟至于没有余力和时间好好关注此事。像顾伯伯那么伟大的剧作家,难道不应该拥有更加完美地展陈吗?——这话从我脑中一闪而过。

▲参观艺术馆展陈中

结束参观,开始启幕和揭牌仪式。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天上白云朵朵,就像那天蝴蝶剧场演出《陆游与唐琬》时一样。我站在台上宣读致辞,可脑海中依然回荡着先前一闪而过的那句话。

▲宣读致辞

▲ 艺术馆揭牌仪式

9:30在顾锡东戏剧艺术馆的“百花厅”举行了“顾锡东戏剧艺术研讨会”。许是组织时间太过匆忙,研讨会从人员的邀请到议程的选题都有些不够周全。我坐在席前有些难过,我们身处的时代非常浮躁,匆匆忙忙,但我始终认为艺术创作和学术研究至少不能如此。

本次研讨会上,有来自上海、江苏和福建兄弟剧协代表的发言,有来自上海师范大学、浙江传媒学院的专家学者,以及还有顾伯伯生前曾经共事过的、在他的关怀下成长起来的晚辈们都相继从各自不同的角度讲述了一些我以前不了解的关于顾伯伯的评论和印象。

▲ 顾锡东戏剧艺术研讨会

杨妈和大家讲述了《陆游与唐琬》诞生前后的故事。杨老师说:“……《陆游与唐琬》在上世纪1988年,我在普陀一个全省的创作年会里,顾伯伯把这个本子交给我的时候是一个很通俗的故事,于是我和顾伯伯提出来能否把这个剧本往诗人的诗性上再做调整,顾伯伯后来改了一版就是现在我们演的,跟他的第一稿剧本是完全不一样的。正因为有了他后来完全是用曲牌、词牌来衔接的文学上的样式才有了小百花演剧风格的建立,《陆游与唐琬》给我们越剧的文化品位的提高指出了方向。在1989年的省戏剧节,《陆游与唐琬》是压轴戏,当时这个戏究竟出不出台,究竟做不作为押轴大戏演出,那天整个省文化厅剧协,我们的主创人员开了一个很严肃的会,是文化厅的领导和顾伯伯亲自主持的。现在戏剧越来越马虎,那个时候的领导做一个戏是那么认真……”

▲ 《陆游与唐琬》剧照

还有今年已83岁高龄的戏剧理论家赵美成老师说:“……先生之风有三风,为人之风骨、为官之风范、为艺之风采……老顾四不贪,不贪财、不贪色、不贪名、不贪利,唯独一贪是贪读书,而且这个书是活学活用,学用结合,知行合一……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蓝玲老师回忆起在她还很年轻时,顾伯伯曾经和她多次提起“蓝玲你什么时候可以搞研讨会,杨导搞了,你为什么不搞?”蓝老师回答顾伯伯自己还没有那么高的造诣,还没有那么炉火纯青,等够了的时候一定搞。蓝老师说,没想到没有兑现顾伯伯的愿望而成了遗愿。另一件让蓝老师难忘一辈子的事情,是在1986年“小百花”第二次赴香港演出,四台大戏全部压在她身上,既要参与演出,还要搞创作,结果累病倒了。当时在桐庐检查诊断是肝癌,只有四个月了。第二天由顾伯伯和另一位厅领导护送回杭治疗,在医院一直陪同,直到检查结束送回病房,好在是一场虚惊。蓝老师动情说,我一名年轻的幕后工作者,领导这么关心,如果真有什么事儿,也值了……说到最后哽噎了起来。

我直到最后也没有发言,我始终觉得自己还未准备充分。20号我方才再一次演出《陆游与唐琬》,期间我又有了更多新的体悟。那其他戏呢?我突然间想,如果是重演《唐伯虎落第》、《汉宫怨》、《五女拜寿》又当如何呢?我现在心中还没有答案,有的只是比年轻时更多的敬仰。唯期待2024年顾伯伯百年诞辰,我能给他交上满意的答卷。

午饭过后,人便散去,现在很多事都像风一样,反倒有些不经意间留下的种子悄悄发芽……

原本结束便准备回杭,却被钟晓生师兄邀请去到西塘小学的爱越基地和孩子们见面。这是十几年前我还任“小百花”团长时成立的校园爱越基地,这所小学据说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我跟着钟师兄来到校园,跟着校领导浏览剪纸馆和爱越基地的练功房。据校领导们介绍,他们正把嘉善地区的非遗剪纸和越剧教育都融入小学课程当中。

▲ 参观剪纸馆

我看着一件件孩子们的作品,心中非常感触,再见到练功房里身高大多只有我一半的孩子们更加欢喜。

我问她们:“你们长大想当演员吗?”孩子们甜甜地说:“想!~”我了解到其中有些已经报考了省艺校的中专班,愿这些年轻的梦想,终有一天都能长大成材。

“戏剧是一种语言。”我想起自己发言稿中的一句话。顾伯伯的语言呵护了我一生的创作,但愿我的语言也能够永远永远守护更多热爱传统戏剧的孩子们在这个浮华的世界里,沉下心来,茁壮成长……

茅威涛

附录:致辞发言稿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前辈、各位同仁顾伯伯的家人们:

大家上午好!

2011年4月29日,我见证了顾锡东戏剧艺术馆正式奠基,时隔十年,今天它正式开馆了,我更是有幸再次与大家一起见证它的圆满落成。
顾锡东这个名字和浙江戏剧是不可分割的。顾锡东就像一个文化符号,代表着浙江戏剧无论何时回忆起来都会感到骄傲的一段历史。我常说顾伯伯创作的《五女拜寿》之于“小百花”就如《茶馆》之于北京人艺。顾伯伯留给我们的不仅仅只有剧本,还有更多深刻的思想和将永远影响后世无数创作者的艺术探索精神。
戏剧是一种语言,任何艺术本身都是一种语言。无论是剧作家还是作曲家,是表演艺术家还是画家,穷极一生都在寻找一种表达方式——如何运用各自擅长的语言,描绘并讲述出我们所见的物质世界表象之下的、更加真实的精神世界。与那个世界可以形成的永恒的影响相比,物质世界一切的名誉、利益、金钱、富贵,都只是锦上添花。顾伯伯一直过着朴素而简单的生活,是因为他早早便握到了通往那个世界的钥匙。
我们都是受了他的恩泽,才能有幸透过他的笔墨窥见那个世界的残影。我每每在舞台上演出他笔下的人物,那些流动在字里行间的气韵,似乎都还传递着剧作家本人的精神脉搏。人物大笑时,顾伯伯大笑;人物叹息时,顾伯伯叹息;人物哭泣时,顾伯伯哭泣;人物愤怒时,顾伯伯愤怒……人物的命运与他的命运像又不像,人物的性格与他的性格既一样又不太一样。我觉得他从未离开过我们,至少于我来说,每次在台上演绎他的剧作,便是与他的一次对话;每到人生的迷茫与低谷,我总能在他留下的语言中找到答案与慰藉。
顾伯伯的语言是和蔼且充满智慧的。我说这话,亲友们必然会赞同。且我相信未来哪怕再过十年、百年,当你有幸走进这座艺术馆、读到他写的字、演到他编的戏、聆听到他给后世留下的教诲,也一定会发自心底再一次认同我的话。
西塘是个美丽的古镇,也是一个特别适合创作的地方。昨天傍晚,抵达西塘,听当地的政府领导介绍,今年的五一长假有望超过2019年的游客数量,这座文旅小镇将会因顾锡东戏剧艺术馆带来更强劲的文旅驱动力。顾锡东戏剧艺术馆必将成为西塘古镇的又一个文化地标,同时也将成为承载着浙江戏剧乃至中国戏剧的精神传承之场所。
最后,请允许我代表主办单位之一浙江省戏剧家协会,向今天莅临现场的各位领导、各位嘉宾,以及热爱传统文化,热爱戏剧艺术的对顾伯伯充满敬重的各位朋友的到来表示感谢!对省文联、对上海、江苏、安徽兄弟剧协的支持表示感谢,特别是嘉善县人民政府、县委宣传部、文广旅游局、嘉兴市嘉善县文联、西塘人民政府、西塘旅游文化发展公司等顾伯伯故乡各界的政府领导表达真诚的谢意!
再次衷心祝贺顾锡东戏剧艺术馆圆满开馆!谢谢大家!

茅威涛

▲蝴蝶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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