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观点】刘宗迪:颛顼是一位猪头神

摘    要

颛顼是古史传说中的五帝之一,颛顼与共工争为天帝、颛顼命重黎绝天地通的故事表明,颛顼并非人间帝王,而是天上的神明。在上古宇宙观里,颛顼是居于北方星座的北方之神和冬天之神。根据《大戴礼记.帝系》篇的记载,可以考定颛顼崇拜的起源地在鲁西、豫东一带。《山海经》的记载则表明,颛顼的形象原作猪头之形,“颛顼”就是形容猪头的意思,反映了上古华夏先民的猪崇拜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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颛顼是中国古史传说中的五帝之一,《大戴礼记·五帝德》篇以黄帝、颛顼、帝喾、帝尧、帝舜为五帝,颛顼名列第二,并称“颛顼,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曰高阳。”同书《帝系》篇对于颛顼的世系有详细记述,称黄帝娶嫘祖,生青阳和昌意;昌意居于若水,娶蜀山氏女,生颛顼;颛顼娶滕氏女,生老童;老童娶竭水氏女,生重黎和吴回;吴回生陆终;陆终娶鬼方式女,生六子,即昆吾、参胡、彭祖、郐人、曹姓、季连;昆吾为卫氏所出,参胡为韩氏所出,彭祖为彭氏所出,郐人为郑氏所出,曹姓为邾氏所出,季连为楚氏所出,卫、韩、彭、郑、邾、楚诸氏当皆为古国名。值得注意的是,《帝系》篇记述五帝世系,大都寥寥数语,而于颛顼的世系却言之独详,不仅述其先世昭穆,且详记其后世支脉,而按《帝系》之说,五帝之一的舜和三王之首的禹,也都是颛顼后裔,足见在先秦时期的历史记忆中,颛顼的地位非同一般。

五帝原本都是神,颛顼也不例外。古书中的一些记载足以证明颛顼的神话属性,其中最著名的当然要属他与共工相争的故事:“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淮南子·天文训》)共工与颛顼争夺帝位,共工一头撞到了西北方的天柱不周山,导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所以日月星辰都往西北方移动,江河之水都往东南方流淌。由于地球自转的缘故,导致日月星辰看起来是往西北转,这是住在北半球的人们有目共睹的天文景观;由于中国的地形西高东低,所以江河之水往东南流,这是中国人众所周知的地理常识。共工触不周山故事其实就是古人为了解释这种自然现象而编造的说辞,是典型的创世神话。

另一个与颛顼有关的神话,也具有浓重的创世神话色彩,即重黎绝地天通的故事。“古者民神不杂。……民神异业,敬而不渎,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祸灾不至,求用不匮。及少昊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嘉生不降,无物以享。祸灾荐臻,莫尽其气。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是谓绝地天通。”(《国语·楚语》)说是古时候人住在地上,神住在天上,有巫、祝、祭司等神职人员专门负责人与神之间的沟通,人、神各安其位,不相混杂,因此法度井然,天下太平。但到了少皞的时候,由于九黎捣乱,人人可祭祀,家家为巫史,人、神混杂不分,导致灾害频发,天下大乱。少皞死后,颛顼继位,颛顼命重和黎二人分管宗教和民事,重管天,负责祭祀群神,黎管地,负责管理老百姓,重新分开了人与神,恢复了一度遭到破坏的天地秩序,天下才重归安宁。颛顼命重、黎区别人神,隔绝天地,确立基本的世界秩序,这一故事也属于典型的创世神话。

绝地天通的故事也见载于《山海经》,《大荒西经》云:“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日月山,天枢也。吴姖天门,日月所入。有神人面无臂,两足反属于头上,名曰嘘。颛顼生老童,老童生重及黎,帝令重献上天,令黎卭下地,下地是生噎,处于西极,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有人反臂,名曰天虞。”《大荒经》是“缘图以为文”,其文本是描述的一幅早已失落的图画内容,描述中也夹杂着一些述图者对画面内容的解释。这段文字,描述的是位于图画西边的一座山上的神话景观。这座山叫日月山,是太阳和月亮降落的地方,此山被称为天枢,即天的中柱,又称为天门,是天地之间的通道。山上有两位神,一位叫嘘,一位天虞。经文在描述这幅画面的中间,穿插了一段重献上天、黎邛下地的故事,说颛顼生老童,老童生重和黎,上帝命重献上天,即把天举上去,命黎邛下地,即把地按下去( “卭”字原本当作“印”,“印”有摁的意思),这段故事非静态的画面所能描绘,明显是述图者记其所闻,用来解释这个画面的意思,这意味着画面中的嘘和天虞两位神,就是重和黎。明白了这一点,画面嘘和天虞摆出的怪异姿态就可以理解了。嘘身体倒立,头上脚下,他正在用力将大地往下按,天虞向上反举双臂,正在将天穹往上举,此即所谓“重献上天,黎邛下地”,一个往上举天,一个往下摁地,两人齐心协力,分开了天和地。这一画面是对重黎绝地天通故事的生动写照(详见拙文《神话与星空:“绝地天通”的天文学阐释》,《中原文化研究》2020年第4期)。《大荒经》这段文字没有明说重黎绝地天通是颛顼授意,却说明重、黎是颛顼的孙子,孙子当然要听爷爷的命令。

古书中提到的与颛顼有关的重大事件,主要就是这两件,这两件事都是典型的创世事件。创世这种事情,非人力所能及,却是神的本分,可见颛顼不是历史人物,而是神话人物,这一点毋庸置疑。正因为颛顼是神,所以古人相信他住在天上,《庄子·大宗师》说颛顼得道,处于玄宫,玄宫为北方之宫,实指北方的星座。《国语·周语下》云:“昔武王伐殷,岁在鹑火,月在天驷,日在析木之津,辰在斗柄,星在天鼋。星与日辰之位,皆在北维,颛顼之所建也。”说的是牧野之战时的星象,“日在析木之津”,谓太阳在析木之次,析木为星空十二次之一,含东方七宿的尾、箕二宿,在二十八宿中位于东北方;“星在天鼋”,星指辰星,即七大行星之一水星,天鼋指玄枵,为星空十二星次之一,含北方七宿的女、虚、危三宿,在二十八宿中位于正北方;“星与日辰之位,皆在北维”,可见所谓北维即指包含析木、玄枵在内的北方星宿。《国语》称北方七宿为颛顼所建,其义正如《庄子》所谓颛顼处于玄宫,皆指颛顼居于北方星空,为北方的天神。因为在古人的五行观念中,北方对应于冬天,故在《月令》系统中,颛顼被视为冬天之神,主司冬天的三个月。颛顼作为高居于北方星空的天神,其神性品格更是一目了然。

河姆渡遗址出土的猪纹陶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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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颛顼是天神,高居于星空之上,并非说他与大地上的事情无关。实际上,所有神,都是人造的,都在尘世有其根源,都是特定地方的人民崇拜、供奉的对象,因此,所有的神最初都是地方神,都与特定地方的宗教传统有关,都在人间有其土生土长的家园。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可以说,一方水土养一方神明,那么,颛顼是何方人民崇拜的神明呢?这一点,在《大戴礼记·帝系》关于颛顼的记述中,就不难找到答案。

《帝系》说颛顼的孙子陆终生昆吾、参胡、彭祖、郐人、曹姓、季连六子,此六子分别为卫氏、韩氏、彭氏、郑氏、邾氏、楚氏六族之祖,根据六族之名,足以考见其居地。卫氏,盖即后来卫国所封,其地在今河南濮阳;彭祖,即彭国之祖,都彭城,即今江苏徐州;郑氏,其祖曰郐人,郐又作桧,《诗经》有《桧风》,郑玄《诗谱》云:“桧者,古高辛氏火正祝融之墟。桧国在《禹贡》豫州,外方之北,荥波之南,居溱洧之间。”其地在今河南郑州附近,郑州因周时曾为郑国所居而得名,《帝系》说郐人之后为郑氏,正相吻合,《诗经》的桧国盖即郑氏或郐人之国;邾氏,即邾国,在今山东邹县;楚氏,自系楚人,楚国原居于楚丘,楚丘见于《诗经》、《春秋》,其地在今山东曹县,楚人原居于东方,商周之际方徙居于淮水上游一带(详见胡厚宣《楚民族起于东方考》,《史学论丛》第1期,北京大学潜社1934年版,此外,郭沫若、顾颉刚、王玉哲对楚出自东方都有论证)。总之,陆终六氏,除韩氏无考外,其它六氏皆居于鲁、豫之际。陆终六氏为颛顼后裔,陆终六氏既居于鲁、豫之际,则颛顼实为居住于鲁西、豫东一带的华夏先民所崇拜的神。

《帝系》说颛顼居于若水,其母为蜀山氏女子,据《水经》记载,西南有若水,即今流经川、滇之际的雅砻江,而蜀山氏很容易让人想到四川,故有人认为颛顼的故地在四川、云南。这种说法言之有据,乍听起来很有道理,实则经不起推敲。《帝系》成书于战国时期,所述为当时华夏民族的古史记忆,战国时期雅砻江流域还在华夏版图之外,直到汉代,川、滇一带族群仍被称为“西南夷”,“神不歆非类”,战国时的中原人民凭什么拉一位西南夷的神当祖宗?其实,据《春秋》《左传》记载,春秋时鲁国附近就有叫蜀的地方,其地今为蜀山湖,因当地有蜀山而得名。今蜀山湖东南不远就是滕州,滕州是周代滕国所在地,《帝系》说颛顼娶滕氏之女为妻,滕氏盖即指滕国。可见,鲁西一带的古史地理正与《帝系》的记载相呼应,足证颛顼一族的发祥地在鲁西、豫东。《左传·昭公十七年》说:“卫,颛顼之虚也,故为帝丘。”意为卫国所在为颛顼的故墟,《昭公八年》说:“陈,颛顼之族。”意为陈国是颛顼一族的后裔。春秋时卫国在今河南濮阳,陈国在今河南淮阳,都在豫东。足见直到春秋时期,在豫东鲁西一带仍保存着关于颛顼的文化记忆。

颛顼崇拜源于鲁、豫之际,《山海经》的记载最为明证。《山海经》十八篇,包括《山经》五篇、《海外经》四篇、《海内经》四篇、《大荒经》五篇,其中,《大荒经》成书最早。《大荒经》中关于殷商先公王亥和四方风、四方神的记载,可与殷墟卜辞相印证,可见《大荒经》所记当为商人的历史记忆。《大荒经》原本是一幅地图,我们今天看到的《大荒经》文本是对这幅地图中地理和人文景观的描述,《大荒经》记录了四方之海和被四海环绕的众多山川、方国,呈现了一个四面环海的版图。前人因见《大荒经》版图四面环海,因此将这一版图的范围想象的无比辽阔,远远超出古代华夏世界之外,全不管在上古时期的交通条件下,古人是如何了解到华夏世界之外的地理信息的。其实,在古代中国版图之内,就有一片四面环海的世界,即山东半岛,山东半岛北、东、南皆为大海,西面虽无大海,但鲁西地处黄河下游,为百川所灌,因此水域丰沛,湖泊众多,周代有著名的大野泽、菏泽、雷泽等,今天犹有微山湖、东平湖等湖泊,《大荒经》中的西海,即指大野泽等古代湖泊。具体而言,《大荒北经》的“北齐之国”,即鲁北的齐国,《大荒南经》的“苍梧”即今连云港,《大荒西经》的“弇州”即《禹贡》兖州,足证大荒世界的范围与山东版图相表里,《大荒经》所呈现的四面环海的世界,就是古代山东。(关于《大荒经》的地域范围,详见拙文《四海之内:〈大荒经〉地域考》,《文史哲》2018年第6期)

《大荒经》记载了一系列地理景观,古人所关注的地理景观,往往与宗教有关,具有神性意味。《大荒经》版图中与颛顼有关的地理景观的分布,《大荒东经》有1处,《大荒南经》有2处,《大荒西经》有6处,《大荒北经》有4处,《海内经》有1处,大荒世界的西方与颛顼相关的地理景观最多,足见颛顼与鲁西地区的关系至深,说明在《大荒经》所保存的商代的历史记忆中,鲁西地区很多地方都流传着与颛顼相关的传说。

大汶口遗址的随葬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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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经》记载的颛顼世系,可与《帝系》的记载相对证:“流沙之东,黑水之西,有朝云之国、司彘之国。黄帝妻雷祖,生昌意,昌意降处若水,生韩流。韩流擢首、谨耳、人面、豕喙、麟身、渠股、豚止,取淖子曰阿女,生帝颛顼。”(《海内经》)对比该文与《帝系》,其所述世系虽较《帝系》多出韩流一代,但相合之处一目了然:此云黄帝妻雷祖,《帝系》说黄帝妻嫘祖,嫘祖即雷祖;两者都说颛顼居于若水;此云颛顼之母为淖子,《帝系》说颛顼之母为蜀山氏女,郝懿行在《山海经笺疏》中解释说:“蜀古字通濁【为上下文计,此字不简化】,又通淖,是淖子即蜀山子也。”可见,《帝系》与《大荒经》所言颛顼世系实出一辙。

《大荒经》说颛顼之父为韩流,韩流名不见经传,但这位韩流的形象却非同凡响,韩流“擢首、谨耳、人面、豕喙、麟身、渠股、豚止”,即使我们不明白“擢首、谨耳、渠股”的意思,但根据“豕喙、豚止”的样子,就不难想象韩流的长相:豕喙就是猪嘴,豚止就是猪蹄子,韩流分明就是一副猪模样。

其实,不仅韩流长着一副猪模样,颛顼也是一副猪模样。“颛顼”是什么意思,现在的神话学者和古史学者似乎甚少关注,其实,汉代学者就做过解释。《白虎通·号》篇解释五帝名号的含义,说:“谓之颛顼何?颛者,专也;顼者,正也。能专正天人之道,故谓之颛顼也。”纯属曲解。同书《五行》又说:“颛顼者,寒缩也。”五行体系中,颛顼为冬天之神,冬天万物因寒冷而萎缩,故说“颛顼者,寒缩也”,亦属臆说。实际上,“颛顼”二字的字面意思很清楚,《说文》云:“颛,头颛颛,谨貌。”又说:“顼,头顼顼,谨貌。”可见“颛”、“顼”二字同一个意思,都是形容动物的头部的样子,所谓“谨貌”之“谨”,当即《大荒经》说韩流“谨耳”之谨。韩流是一位猪头神,则所谓“头颛颛,谨貌”、“头顼顼,谨貌”,无非是形容猪头的样子,可见,所谓“颛顼”,本义就指猪头,颛顼之得名,当因他跟其父韩流一样,也长着一副猪模样。

了解了韩流、颛顼原本是猪形神,再回过头来看《大荒经》记述颛顼世系的上下文:“流沙之东,黑水之西,有朝云之国、司彘之国。黄帝妻雷祖,生昌意,昌意降处若水,生韩流。韩流擢首、谨耳、人面、豕喙、麟身、渠股、豚止,取淖子曰阿女,生帝颛顼。”在颛顼世系上文提到一个司彘之国。按照《大荒经》记述方国的惯例,在提到一个方国时,往往会在下文叙述其族姓、始祖、世系等内容,以说明该国的渊源。该文中关于颛顼的世系紧跟在“司彘之国”之后,即意味着这段关于颛顼世系的记载,旨在说明司彘之国的渊源,即司彘之国是颛顼一族。现在,我们明白了,颛顼父子为什么会长一副猪的面目,因为他们是司彘之国的始祖,也就是司彘之国崇拜的神,而所谓司彘之国,就是养猪的国度。

考古发现证明,华夏先民养猪的历史源远流长,新石器时期墓葬中屡见用猪骨、猪头陪葬的风俗,贾湖、河姆渡、大汶口、陶寺等遗址,都常见用猪头骨或猪下颚骨陪葬的现象。直到商代的殷墟遗址,仍有以猪头骨陪葬的做法。商代甲骨文的“家”字,即以室内有豕会意,说明在华夏先民的观念里,有家斯有猪,足见猪在古人生活中的重要意义。既然猪对于古人生活如此重要,古人死后都要让猪陪伴自己,那么,把神想象成猪的形象,孰谓不宜?《海内经》记载的这个司彘之国,当即以养猪为业或擅长养猪的氏族,因为崇拜猪,故用猪的形象为神或祖先造型。

以猪骨、猪头陪葬的习俗在山东大汶口文化时期最为盛行,尤其是大汶口文化中期,大量墓葬中都发现有用猪下颚骨、猪头乃至整头猪随葬的现象。在泰安大汶口墓地,三分之一的墓葬都发现有猪随葬,在胶州三里河大汶口遗址的一座墓中,发现的随葬猪下颚骨多达三十多个,皆足以表明大汶口时期养猪业十分兴旺,猪在大汶口先民的物质和宗教生活具有重要的地位。大汶口文化因为最早发现于泰安的大汶口镇而得名,大汶口镇则因位于汶水(今大汶河)之滨而得名,汶水是春秋时期齐、鲁两国的边界,屡见《春秋》、《左传》记载。实际上,《山海经》中就有汶水,但汶水在《山海经》中不叫汶水,而是叫黑水(详见拙文《昆仑何在:〈山海经〉昆仑地理考》,《民俗研究》2019年第4期)。《海内经》说:“流沙之东,黑水之西,有朝云之国、司彘之国。”流沙指环绕于鲁西丘陵与平原交接地带因黄河泛滥而形成的淤沙带,黑水即汶水,司彘之国在流沙之东、黑水之西,据此不难想见此国之所在,即位于汶水下游的鲁西地区。司彘之国是颛顼一族,而颛顼一族的发祥地在鲁西豫东一带,正与养猪业发达、以猪为崇拜对象的大汶口文化核心地带相毗邻,足见这一地区的先民以猪为神,有着古老的地域文化渊源。

鲁西豫东一带地处黄河下游冲积平原,尤其是山东丘陵西缘与黄河冲积扇的交际地带,为汶水、泗水河口冲积扇,《禹贡》谓之“东原”,《大荒经》谓之“有沃之野”(即沃野),此处土地肥沃,便于灌溉,利于耕作,春秋时期著名的“汶上田”即位于此地。鲁西平原不仅利于农耕,而且交通便利,此地为多条水道所交汇:汶通济,循之而下可至鲁北入海,为古代盐运主要通道;泗通淮,循之而下可至江淮流域,为南方的铜料(南金)进入中原的重要通道;济水西通河水,溯流而上可达广袤的中原腹地,可谓四通八达,天下辐凑,故古人称之为“天下之中”(《史记·货殖列传》)。正因其地理条件得天独厚,故从大汶口文化时期到龙山文化时期,这一带都是重要的文明中心,古书中记载的夏、商古族和都邑,也大都在这一地区,王国维说:“禹时都邑虽无可考,然夏自太康以后,以迄后桀,其都邑及地名之见于经典者,率在东土,与商人错处河济间盖数百岁。商有天下,不常厥居,而前后五迁,不出邦畿千里之内。故自五帝以来,政治文物所自出之都邑,皆在东方。”(《殷周制度论》)正因为鲁西豫东地区为华夏文明早期发育、兴盛的文物之邦,因此,发祥于此地的颛顼崇拜才为众多古代民族所公奉,以至于颛顼作为五帝之一,被纳入华夏民族的上古帝王谱,成为古人心目中顺天御世的伟大帝王,而其本来的面目则逐渐无人知晓了,幸好还有《山海经》这部“怪异之书”流传下来,让我们可以一睹历史的真相。

大汶口文化猪形陶鬶

【文献引用格式】刘宗迪.颛顼是一位猪头神[J].文史知识,2021(04).

作者简介

刘宗迪,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神话、上古史、民俗学等领域的研究,最近致力于《山海经》与古代地理、历史、宗教的重建,出版《失落的天书:山海经与古代华夏世界观》、《古典的草根》、《七夕》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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